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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18 “我没有。我只是试着以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来描绘我看到的东西。我的画不能算是图像,而是私人的符号。”卡夫卡博士微微笑道,“我现在还一直被囚在埃及,我还没能跨过红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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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20 我微笑着说:“红海过后还有一片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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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22 卡夫卡点了点头:“是的,在《圣经》里是这样,事实中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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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24 他的手撑在桌边,人靠在椅子上,以一个放松的姿势抬起头,神情紧张地看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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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26 “只通过外部手段求得的伪自由徒有其表,它是一种谬误,一种混乱,它是一片沙漠,除了恐惧与绝望的苦草,没有任何东西能在那儿茁壮生长。这是自然而然的,因为具有真正而持久价值的东西总是来自内心的馈赠。人不是从下至上,而是由内而外地成长。这是一切生命自由的基本条件。这不是人为制造的社会风气,而是一种要不断地去争取的、对自己与世界的态度。这是使人获得自由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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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28 “一个条件?”我怀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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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30 “是的。”卡夫卡点了点头,把他的定义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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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32 “可这完全是个悖论!”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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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34 卡夫卡深吸一口气,接着他说:“没错。其实就是这样的。为了让我们在电光石火间看见世界的闪光,构成我们有意识的生命的火花必须要越过矛盾的鸿沟,从一极跃到另一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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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36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我用手指着画着画的纸,轻声问道:“那么这些小人儿呢,他们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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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38 “他们从黑暗中来,为的是在黑暗中消失。”说着,卡夫卡打开了抽屉,把满满打着草稿的画纸塞了进去。然后,他用一种听起来颇为随意的声音说道:“我随手乱涂的这些画是在尝试施展原始魔法,我一再重复,又一再失败。”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我当时肯定是做了个很傻的表情。因为卡夫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他是在强忍笑意。他抬起手捂住了嘴,清了清嗓子后说:“人世间的所有东西都是被赋予生命的图像。因纽特人在他们将要燃烧的木头上画上一些波浪线。这就是火的魔法图像,然后他们钻动木栓,唤醒火焰的生命。我做的也是相同的事。我想用我的画完成我看到的人物。可我的人物不会燃烧。或许是我用的材料不正确,或许我的铅笔不具有这样的特点,也有可能是我自身根本就不具有必要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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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40 “有这个可能,”我附和道,一边努力地摆出一个戏谑的微笑,“博士先生,毕竟您不是因纽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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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42 “这没错。我确实不是因纽特人,可如今我与大多数人一样,生活在一个苦寒的世界里。但我们既没有因纽特人的生活基础,也没有他们的毛皮与其他生活必需品。与他们相比,我们都是赤身裸体。”他努了努嘴,继续道,“如今穿得最暖和的只有那些披着羊皮的狼。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他们的衣服很合适。您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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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44 我抗议道:“那可多谢。我宁可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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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46 “我也是!”卡夫卡高声道,用手指了指中央供热暖气片,水在那里的一个长长的白铁皮盆子里蒸腾,“我们不要自己的皮草,更不要借来的皮草。我们宁可保留那片舒适的冰雪沙漠。”我俩都笑了。卡夫卡的笑是在帮助掩饰我的不理解,我的笑则是理所应当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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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50 我情绪激动地来到卡夫卡博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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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52 “您怎么了?您的脸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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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54 “马上就好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脸上还硬要挤出个微笑,“有人给我瞎扣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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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56 “不算什么新鲜事,”卡夫卡博士微微弯起嘴角断言道,“这是人类交往时会犯的老毛病了。它引发的痛苦倒永远是全新的。”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您在这儿安静地坐一会儿吧。我去隔壁处理点事。我马上就回来。要不我帮您把门关一下,这样您就不会被人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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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58 “不用了,谢谢。我一会儿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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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60 卡夫卡悄悄地离开了办公室。我向后靠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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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62 那时,我正受严重的头痛折磨,诱因是脸部神经(三叉神经)过于敏感,头痛发作时毫无规律,因而也无法预知。不到一个小时前,在我前往工人意外保险机构的路上,头痛便突然发作了。我不得不停在火车站附近,靠在佛罗伦萨广场上的一个广告牌前,耐心地等待头痛缓解。最严重的时候我出了一身虚汗,还突然呕吐了一阵。不过吐完之后,症状就迅速消失了。我的状态慢慢恢复了,不过我还是安静地靠在广告牌上,因为我的双脚还在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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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64 经过我身边的人不满地看着我,我觉得他们的眼里充满了鄙夷。此时,一位年长的妇女对陪同她的年轻女子说:“你看那家伙!才多大点年纪就醉得和个老酒鬼似的,真是头猪!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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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66566 我很想把我的情况解释给她听,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的喉咙好像被勒住了。还没等我起身,两人已经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处。我只好慢慢地走去工人意外保险机构。上楼的时候,我的膝盖还很无力。可卡夫卡的声音宛如一剂强心针,再加上办公室如此静默,没了声音的刺激,我的头疼在几分钟内就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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