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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谁也没有想!我既没有想驱动者,也没有想被驱动者。我只观察发生的事情。人是极为次要的。而且——既然已与演员身处同一个舞台,又有哪个批评家能够正确评论演员的表演呢?两者之间不存在距离。正因如此,一切都变得不确定,一切都在摇摆。我们生活在深陷于谎言与幻象的沼泽中,那里诞生了不少残酷无情的怪物,它们对着记者的镜头友善地微笑,实际上,它们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践踏了千千万万的人类,就像践踏恼人的虫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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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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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言地穿过美拉特里希街,走过市政厅古老的大钟,朝卡夫卡博士位于老城环形路与巴黎街交会处的住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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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来到扬·胡斯纪念碑附近时,卡夫卡说:“一切都在虚假的旗帜下航行,没有一个字符合事实。比如说,我现在要回家了。但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实际上,我是在进入一个专门为我而设的监狱,更艰酷的是,它看起来与一间极为普通的中产阶级公寓无异,除了我,没人能认出它是监狱。因此,任何越狱的企图都消失了。如果没有可见的枷锁,人是无法从中挣脱而出的。所以,囚禁是一种被组织得极为稀松平常且不过分舒适的日常生活。一切似乎都是用结实耐用的材料制成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稳定。但它又是一座使人坠入深渊的电梯。人虽看不见深渊,但只要闭上眼,就能听见它在眼前咆哮、呼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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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弗朗茨·卡夫卡看了一篇以《圣经》为主题的剧本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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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打算怎么处理它?”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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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很喜欢这个材料,但处理方式……现在对我来说,完成草稿和做裁缝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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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把稿子递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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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得对。只有出生的才有生命。其他一切都是虚妄:文学没有存在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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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卡夫卡博士带来了一本捷克语的法国宗教诗选集[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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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翻了翻这本小册子。然后小心地沿着桌面把书推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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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文学是精巧的享乐品,我不喜欢。书中的宗教被完全蒸馏为美学。为生活赋予意义的手段成了刺激的手段,成了像昂贵的窗帘、画作、雕花家具,以及货真价实的波斯地毯这样的华丽装饰品。这种文学中的宗教是附庸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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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得对,”我同意道,“由于战争,连信仰领域都出现了替代品,就是这种文学。作者把上帝的思想装饰在身上,就像戴一条五颜六色的时装领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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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那不过是一条极为普通的颈套。就好像人们总是把超脱当作逃遁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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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那本《乡村医生》泛黄的衬页第四页上,写着这么一段话:“文学竭力将事物放置于令人愉快、舒适的光芒下。而作者又必须将事物提升到真实、纯洁、永恒的境界。文学寻求惬意。而作者找寻幸福,这与惬意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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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是弗朗茨·卡夫卡的格言,还是我记录下来的某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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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学恩斯特·雷德勒给了我一本表现主义诗集,书名叫《人类的薄暮——最新诗作的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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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经常翻阅我的读物,他评价道:“这不是诗句,是语言煎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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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驳道:“您太夸张了。新诗要使用新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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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没错!”我父亲点了点头道,“每个春天都会长出新的草,可这草难以消化。它是语言铁丝网。我会再好好读一读这本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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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在去工人意外保险机构我父亲的办公室之前,我先到二楼拜访卡夫卡博士。和我打过招呼后,他把表现主义诗集放到我面前,用责备的语气道:“您为什么用这本书吓唬您父亲?您的父亲是个正直诚实的人,他有许多宝贵的经验。但他没法理解这种戏耍逻辑语言手段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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