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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我开诚布公地说,“我们想活,不想死,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儿非同寻常的罪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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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讽刺,可弗朗茨·卡夫卡似乎没有觉察到,他极为平静地说:“我们试图将自己有限的个人世界凌驾于无限之上。这样一来,我们打乱了事物的循环。这就是我们的原罪。宇宙与地球上的一切现象都与天体一样循环往复,亘古不变,只有人,具体的人类生命才循着生死的直线行走。对于人类来说,不存在个人的复还。人只能感受到衰落。他因而与宇宙的秩序交错。这就是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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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道:“可这不是人的错!这是命运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东西,怎么能算是罪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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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卡夫卡慢慢地将脸转了过来。我看到了他灰色的大眼睛,那双忧郁的眼睛中透出捉摸不透的光芒。他整张脸被深沉的宛如磐石般的宁静笼罩着,只有略略突出的下唇翕动了一下。还是说那只是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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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您是在向上帝抗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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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着地板。办公室里一片静默。墙后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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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卡夫卡说:“否认原罪,就是否认上帝与人类。或许,人类的自由正是由必死性赋予的。可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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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沿着老城环形路散步的时候,我们谈到了马克斯·布罗德的剧本《伪造者》。我向卡夫卡解释了我对导演这部戏的设想。我们正谈到,一个女子的出现改变了整个局面,我想让舞台上的人物在她进场后慢慢后退,可卡夫卡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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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必须像被雷电击中般立刻后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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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戏剧化了。”我反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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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卡夫卡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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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应该这样。演员就应该戏剧化。演员的感受与表达应该比观众的更强烈,这样才能对后者产生预期的效果。如果戏剧要对生活产生效果,那它就要比日常生活更激烈、更具冲突。这就是重力法则。射击时就要瞄准更高的目标,要超越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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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城邦剧院上演了恩斯特·韦斯(Ernst Weiß)的革命剧《塔妮娅》,他也是马克斯·布罗德朋友圈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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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为卡夫卡介绍我看到的表演时,他说:“最美的是梦见塔妮娅孩子的那一幕。当将不真实的东西化为真实时,剧院的功效是最强的。此时的舞台成了灵魂的潜望镜,它从内部点亮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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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Gustav Mahler)的亲戚,我的同学乔治·克劳斯(George Kraus)借给我两本法国作家亨利·巴比塞(Henri Barbusse)的书:《火线》与《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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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本书其实是我为卡夫卡借的,他评价道:“火,战争的标志,与事实相符。光明则是个充满梦想与希冀的标题。战争使我们陷入了扭曲的镜子迷宫。我们在一个又一个虚幻的前景间踉跄,成了假先知与庸医的迷茫的牺牲品,他们廉价的幸福秘方只蒙住了我们的眼睛与耳朵,让我们像穿过活板门似的穿过镜子,从一间地牢跌入另一间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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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当时我并无法完全理解卡夫卡说的话。可我也不想被看作理解能力低下的人,于是我以提问掩饰:“是什么让我们陷入此等境地?又是什么令我们难以自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不也是出于个人意志,才走上通往镜子大厅的路吗?究竟是什么让我们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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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超人一等的贪婪与虚荣,我们权力意志的狂妄。我们为了没有真正价值的价值缠斗,最后却漫不经心地毁掉了与我们个人生存紧密相连的东西。这是种将我们拖入泥淖,谋害我们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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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卡西米尔·埃德施密特(Kasimir Edschmid)的《双头的宁芙》带到了工人意外保险机构,他在《提奥多尔·多埃布勒与抽象学派》这一章中提到了弗朗茨·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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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这本书?”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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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点了点头:“有人曾经与我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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