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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卡夫卡望着我,仿佛想说“等等,等等……”然后,他凄然笑道:“这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我们几乎都要相信它了。可在现实生活中却很难做到。自由是生命,不自由永远是致命的,但死与生同样真实。困难的是,我们既要面临生,又要遭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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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才将一个民族的不自主视作凋敝的标志。那么,1913年的捷克人就不如1920年的捷克人那样充满生机,也因此不如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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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这个意思,”卡夫卡对我的话提出异议,“彻底将1913年的捷克人与1920年的捷克人分开是很难的。现在的捷克人拥有更多可能性。因此,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他们或许更优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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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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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办法向您解释得更明白了。而且,在这种事情上我根本说不清楚,因为我是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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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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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才谈论的是1913年与1920年的捷克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话题与历史有关,而且它立刻——我要这么说——就暴露了犹太人当今的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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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做了个非常愚蠢的表情,因为从卡夫卡的声音与肢体语言来看,他此刻并不是特别关注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情,反而更关心我是否理解了他的说法。他弯下身子,轻声但清晰明了地说:“如今的犹太人已经不满足于历史这个时间中的英雄故土。他们渴望一个小小的、空间中的家乡。越来越多年轻的犹太人回到巴勒斯坦。那是对自身、对自己的根基,对成长的回归。对犹太人来说,故乡巴勒斯坦是一个必要的目的地,而捷克斯洛伐克是捷克人的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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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是砍向我们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卡夫卡谈话录) “有些像是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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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卡夫卡把头向左肩歪了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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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觉得它能飞吗?依我看,这仿佛是一种对基础、对个人力量来源的极大偏离。我从没听说过一只幼鹰可以通过坚持不懈地观察一条胖鲤鱼的遨游而学会真正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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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卡夫卡博士沿着伏尔塔瓦河散步,一直走到国立剧院。从那儿走上护城河,然后左转穿过贝尔格曼街与艾森巷,回到老城环形路。路上我们遇见了与我同窗多年的弗朗茨·P. ,他是个优等生,总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我匆匆打了个招呼便与他擦身而过。我边走边告诉卡夫卡博士,我们,也就是说,包括我在内的一帮男生是多么不喜欢P. ,一逮着机会就“修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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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我和P. 和解了,甚至还与他一起和别的男生打过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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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赢了没?”卡夫卡实事求是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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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算是赢了,”我说,“一开始,两边都有人被打得满头包,脸上挂彩,不过这没有持续多久。后来,那群小子发现他们不能再以殴打我们取乐,所以他们也就不再与我们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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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攻守力量相当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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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道:“确实,他们躲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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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博士从喉头发出一声愉快的轻笑,然后说:“这是一场意义重大的胜利。迫使敌人保持距离,这或许是最伟大的凯旋。至于最终将邪恶完全铲除,这可没什么好指望的,不过是一场疯狂的梦。邪恶不会因此而被削弱。恰恰相反!这种梦想只能助长邪恶,使其更快地发生作用,因为人们会忽视邪恶的真实存在,从而只把现实作为自己独有的、裹挟着欺骗性愿望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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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卡夫卡家门口停下脚步。他仰起头,缓缓地将视线掠过屋前。“您知道上我家要走多少级阶梯吗?”问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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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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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转过头来看着我,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数过。如果我知道确切的数字,我可能每爬一级都会因害怕而倒吸一口凉气。”他微笑道,“不妨用面对自己的方式面对困厄,一分钟一分钟将它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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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严肃地望着我。一两分钟后,他移开了视线,说:“消灭邪恶的美梦不过是因失去信仰而滋生的栩栩如生的绝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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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T. G. 马萨里克领导的捷克斯洛伐克第一共和国于1920年4月举行了第一次议会及参议院普选后,各大参选党派发起了一场如此猛烈的宣传攻势,浩大的声势令人无法视而不见。选举也成了我们讨论的话题,因为卡夫卡多年的朋友马克斯·布罗德是捷克犹太复国党的参选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引发了一场轰动,因为迄今为止,人们大概都认为布罗德是批评家、小说家与文化哲学家,而不是真正从政的政治家。因此,人们对他在犹太复国主义杂志《自卫》上发表的文章兴趣大增。不过,我父亲认为布罗德的政党很难在某个选区赢得必要的选票。在一定意义上,卡夫卡博士也认同这个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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