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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黑暗的影厅里还有人反唇相讥，他就会带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引座员冲进昏暗的观众席，抓住其中一个出言不逊的家伙拖到门口，通常他还会大声吼道：“出去！我们这儿不是路边餐馆，而是影剧院。您的胡扯侮辱了这里所有受过教育、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的人。所以您必须离开。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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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是对其他观众提出的，大家立刻像古代齐诵队般大声响应道：“没错！出去！打他一巴掌！安静！继续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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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无忌惮的喧哗者在音乐伴奏下被轰出了放映厅，因为在整个喧闹的过程中，电影院的小乐队一直在安静地继续演奏。经明文规定，每一个乐手都必须严守岗位。因此，无论是在发生言语冲突时，还是在驱逐喧哗者时，继续演奏都属于事先约定好的工作条件之一。顺便提一句，这里的工作条件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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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的时候，盲人电影院只放夜场，只有在周日与节假日的时候，影院才播放三场电影。所以，乐手无法在这儿获得体面的收入，因为他们的报酬是根据演出的场次来计算的。所以，在盲人电影院里演奏的都不是职业的音乐家，而是从事其他职业的业余乐师，他们只把这种演奏当作轻松的兼职。其中有我从前的同学奥尔达·S. ，他白天在文策尔广场附近的一家小药店里站柜台，晚上则在齐日科夫区的盲人电影院里以第二小提琴手的身份演奏进行曲、轻歌剧乐曲、间奏曲、歌剧集锦及华尔兹等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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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次，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乐队的风琴手，一个年迈爱喝酒的退休教师在盲人电影院排练时突然中风，从椅子上跌落。小乐队一下子没了能代替风琴手的木管乐器演奏者。奥尔达叫我过来救场。因为我具备必要的演奏技巧，负责人立即与我签订了合同，于是我在盲人电影院里代风琴手的班，气喘吁吁地演奏了一段时间的木管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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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演出后得到的20克朗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我用第一周的周薪让人将卡夫卡的三部短篇小说，《变形记》《审判》及《司炉》装订成书，包上深褐色的皮革封面。装订师还在封面上画了一丛燃烧的荆棘，并用金漆精巧地烫上了弗朗茨·卡夫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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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卡夫卡博士讲述盲人电影院的故事时，书就装在我膝盖上的公文包里。此时，我从包中掏出这本皮面装订的书，十分骄傲地从桌子上递给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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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他惊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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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个星期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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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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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的眼睑震颤着，他的嘴也歪了。他盯着烫金的名字看了几秒钟，草草翻了几页书，就把它放到我面前的办公桌上。他显然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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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问这本书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他的咳嗽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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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外套中掏出一块手帕掩住嘴，症状缓解后又放回口袋。他起身走到背后的小洗脸台前洗了洗手，然后一边擦干手，一边说：“您太高估我了。您的信任令我备感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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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回桌前，双手按着太阳穴道：“我不是燃烧的荆棘丛。我不是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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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道：“您不能这么说。这不公平。对我来说，您就是火焰，是温暖，是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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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他摇头道，“您弄错了。我瞎写的东西不值得被装订上皮封面。这只是我极其私人的魑魅魍魉，根本就不该被印刷出来。它应该被烧掉，被销毁。它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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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变得非常激动。“谁告诉您的？”我反驳道，“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您难道能预见未来？您刚与我说的都只是您的主观感受。也许您口中的涂鸦明天就会成为世间最有意义的声音。今天谁又说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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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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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盯着桌面，嘴角挂着两道短而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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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自己情绪过分激烈而感到羞赧，于是我用平静的语气轻声解释道：“还记得您在毕加索画展上对我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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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不解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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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说道：“那时您说，艺术是一面镜子，它就像调错的时钟般先行一步。或许您写的东西在如今的盲人电影院中也只是一面未来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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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别说了。”卡夫卡痛苦地说道，一边用手捂住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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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忙道歉：“请您原谅。我不想让您生气。我真是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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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您一点也不笨！”他的手没有从脸上移开，整个上半身来回晃动着，“您说得没错，您说得一点都不错。这大概就是我一事无成的原因。真理令我畏缩不前。可我又该怎么办？”他把手从脸上扯开，握紧拳头放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能沉默。谁都不想因为自己的绝望而加重患者的病情。因此，我全部的涂鸦都该被销毁。我不是光。我只是在自己的荆棘中迷失了方向。我是一条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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