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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吧，欲望之泉就是他的寂寞之泉。他越喝越清醒。最后他再也没有解渴之法，于是他不再为了解渴而喝。这就是浪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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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里奇区工人意外保险机构的老楼对面，有一家漆成棕黄色的老旅馆，名叫金雉鸡旅馆。二层的客房主要供那些徘徊在旅馆门口、招揽客人的女人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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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在工人意外保险机构门口等卡夫卡博士，他说：“我刚刚在楼上看见，您专注地观察这些踱来踱去的姑娘。所以我赶紧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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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自己脸红了，于是我说：“我对那些女人不感兴趣。我只是好奇谁会光顾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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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从侧面望着我，转过身直视前方，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捷克语真是深奥而坦诚。用‘鬼火’这个词来形容这些女人真是贴切得惊人。想就着这些闪烁的沼气取暖的人，一定贫穷孤苦，身子也冻僵了。他们肯定很可怜，很失落，一个好奇的目光都能伤害他们。所以，您不应该看他们。可转头不看他们，又会被理解为轻视。太难了……通往爱的道路总是布满了泥土与困苦。轻视这条路却会轻易丧失目标。因此，人们必须恭顺地接受道路各种各样的表现。或许只有这样，人才能达成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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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走进卡夫卡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研究捷克斯洛伐克的各种法律。他烦闷地将这些法律条文一把扫进办公桌拉开的抽屉里，像漫画里的人物般翻了翻眼睑，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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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些东西很无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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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博士说：“何止无聊，简直令人厌恶。对立法者来说，人不过是罪犯与懦夫，只能通过暴力威胁与恐惧来引导。可这不仅是错误的，更是目光短浅，因此，这对于立法者本身来说也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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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立法者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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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们的内心已经远离他们。出于对人类的蔑视，立法者并未创造秩序，反而或多或少地制造出了一种明显的无政府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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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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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卡夫卡博士说着把身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随着世界逐步机械化，越来越多个体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群体。可每个群体的特征都取决于其最小组成部分的结构与内部运动。这也适用于形成群体的人。因此，想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就必须信任每一个人。我们必须给予他们自信与希望，并借此给予他们真正的自由。只有这样，在工作与生活中，我们才不会觉得围绕在我们身边的法律机器是令人屈辱的家禽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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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波里奇区的工人意外保险机构拜访卡夫卡的这段时间，我父母的婚姻陷入了严重的危机。家中不睦令我分外苦恼。我向卡夫卡抱怨了这一点，并向他坦陈，家中鸡犬不宁其实是我尝试写作的决定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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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家里的情况不一样，我或许就不会写作了。”我说，“我想逃避家中的吵闹，摆脱周围与我心中的声音，所以我才写作。就像有人用钢丝锯制作各种各样的东西，以填补家中无聊的夜晚。我将词语、句子与段落拼凑在一起，这样我就有理由独处，与令我压抑的环境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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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错，”卡夫卡回答，“许多人都这么做，福楼拜曾在一封信里写道，他的小说是他紧紧抓住的礁岩，这样他就不会被卷入周围环境的波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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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也叫古斯塔夫，可我不是福楼拜。”我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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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卫生的技巧不是个人的专属权利。为了不让您受福楼拜的名字干扰，我向您透露，在某一时期，我与您做了同样的事。只不过我的情况更复杂些。我以涂鸦逃避自己，却在最后又抓住了自己。我无法逃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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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之间的紧张关系也成了我与弗朗茨·卡夫卡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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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忍受所谓的家庭生活。”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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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糟糕，”卡夫卡发自内心地关切道，“如果您只观察家庭生活，那会如何？家人或许会认为，您与他们一起生活，您或许活得很安心。毕竟这也不完全是假的。您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出发，与您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或许就行了。您在圈外，脸面对家人，这就够了。或许您甚至可以时不时地在家人的眼中看见您的倒影，它非常小，就像花园中玻璃珠上的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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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建议纯粹是精神杂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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