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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 脚步声渐近，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在哪儿？”她的声音愤怒而刺耳。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正是玛丽·罗赞·德·顾拜旦男爵夫人。她面带怒容，看到圣克莱尔在场，更是怒火中烧。圣克莱尔见过她的照片，现在见她毫无尴尬地直闯入门，不由得有些纳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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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亲爱的。”顾拜旦亲切地说道，“这位是我朋友雅克·圣克莱尔，他是位作家。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他顿了顿，看着圣克莱尔，继续说道：“正要出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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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关心你去哪里。”她说道，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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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站起身来，想跟她打招呼，可她对他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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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动过我的包？”她盯着顾拜旦，责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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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的脸变白了，他稍露吃惊，又悲苦地拉下脸来。他无颜再看圣克莱尔，只是对妻子说道：“没有，亲爱的，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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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材不高，挺壮实，上身穿一件紧领波浪袖的白衬衫，下身是黑色毛料及地长裙。她的头发是棕褐色，在头顶梳成一个发髻。她的脸很小，虽已显老态，还因愤怒而带些红色，不过风韵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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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顾拜旦的回答，她有些烦躁。就在三个人尴尬地呆立原地的时候，她稍稍平复了情绪。“对不起，圣克莱尔先生，”她说道，“我没看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细弱蚊蝇。接着她转向顾拜旦，面带蔑视：“别碰我的东西。”说着，她转身摔门而去，噔噔地走回大厅，接着又是一声摔门的巨响。顾拜旦转身面向圣克莱尔，垂头丧气，欲言又止，想跟他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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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女人啊，”圣克莱尔抢在他前面说道，希望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真是不让人省心，对吧？”可他真正想的是，跟这样一个女人一起生活是很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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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强笑着点了点头。“她把钱看得太重。”说着，他穿上外套，端起杯子喝掉咖啡，“咱们出去走走，回头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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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山路而行，经过大教堂，走到大学主楼前面一片开阔的广场上。这时顾拜旦才恢复了镇静。但那份窘迫感仍在，就像幕布遮住了阳光一样。圣克莱尔知道，打破这种气氛的最好办法，就是继续刚才的访谈。于是他对顾拜旦说道：“咱们去喝一杯，趁着头绪未乱，把刚才的访谈结束。”顾拜旦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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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口酒下肚，顾拜旦摇了摇头，从被妻子打断的地方继续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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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父亲和我去了拉丁区，还逛了逛罗马浴池的废墟。他给我说了他的见解—为什么罗马人要在西提岛102定居—当然，从军事上来说，塞纳河是个天然屏障。他还使我对巴黎的最初规模有了直观的了解103。父亲对我说，圣米歇尔大道原先是卡多·马克西姆斯大街104的一部分，直通罗马。不到一个街区之外，在穷人圣朱利安教堂105的后院里，墙边有一块巨大的暗黑色长方形石块，长约9英尺，宽约5英尺，大概1英尺厚。他让我猜猜那是什么。我端详了片刻，在其表面发现了一些磨痕。又看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那是战车车轮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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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罗马大路的石板！”我答道。看到我说对了，父亲很高兴。他说这只是路宽的一半，罗马人将路建成两块石板这么宽，以使两辆战车能够在上面并行，或一辆战车在上面轻松掉头，无须开到旁边的软泥地里。而这块石板，是迄今为止巴黎仅存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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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我心里有些失落，很遗憾再没有机会领略一下过往的世界。类似的重要历史遗物每天都在消失，我不想失去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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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父亲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说他很理解，但他想让我明白，历史从不会把经验教训和盘托出。“历史上的每一天，都蕴含着无数我们无法得知的秘密。”他对我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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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带我去了圣日耳曼区的圣安德雷商廊（Cour du Commerce Saint Andre）。那里有一堵13世纪菲利浦·奥古斯都106修建的城墙，是巴黎最古老的城墙之一。他让我看墙上一个塔楼的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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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午饭时，父亲给我讲了一些事，我将其铭记于心。那些话在我脑海中变成了一个真理，后来我反复思考，认为那是历史的核心道理。他当天心情不错，口才比平时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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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我们这个城市，是由千百年来数道城墙围成的圆。在历史和英雄命运的推动下，一代代人不断在上面增砖添瓦，使这个同心圆不断扩大。我们与这些人的记忆和魂灵并存，他们的故事诞生于此，生死难离。前人的唱诗，穿越时间的边界，传到我们耳中。孩子，在我们这个城市的地理中，精神、神话和历史三位一体。巴黎是个大都市，是灵感之源，这是艺术家们的共识。他们沉浸在其无形的光辉里，渴盼触到灵感的火花，再迸发出众生倾倒的伟大作品。这里有一种特质，能开阔人的眼界，振奋人的灵魂，用艺术的渴望促生新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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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繁荣，社会的昌盛，世界的日新月异，这些景象在历史中周而复始。古代的雅典和罗马、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启蒙运动时期的巴黎，均是如此。我有种感觉—这里会再现盛世美景，一个新纪元、新天地、新思潮就在眼前。皮埃尔，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我是个保皇派，不是共和派；但以史为鉴，我能看到，那个圆圈始终在扩展，人权终会突破屏障。在我作画的那个小工作间里，如同封闭在自造的监狱中；我虽看到诸多信仰层出不穷，却不幸为自己的信仰所束缚。但是，这就是人生给我—也给你母亲—开通的道路，我欣然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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