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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们搬过来不久就把那栋房子卖了，就在1919年，战争刚结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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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想念巴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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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顾拜旦说道。他顺手捻着一缕胡须，茫然地看着露台旁边格子棚架上爬满的老葡萄藤。“我想念法国。心里总觉得空空的少了些什么。”说着，他转向朱丽叶，满怀深思地说道：“可是，战争爆发之后，我必须得为奥林匹克运动找一个避难所，搬到一个没有卷入战争的国家去。布罗内和梅斯里是我最忠诚的伙伴，他们在洛桑支持着我的工作，无疑，洛桑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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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并未预料到，顾拜旦的话题会突然转向如此严肃的内容。但很明显，在经过与圣克莱尔数个小时的访谈之后，他很容易会进入访谈状态，一下子就能追溯起往事。朱丽叶沉吟片刻，不知该如何开口，但顾拜旦瞬间就明白自己已经跑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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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喜欢上巴尔扎克的？”顾拜旦一转先前的消沉，脸色又明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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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受我母亲的熏陶。她喜欢法国文学，尤其喜欢沙龙的社交礼仪和时尚。她说那是华丽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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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沙龙是个自成一体的世界。我曾在那个华丽的圈套里挥霍了几年青春。没准我能在巴尔扎克的小说里当个配角。你最喜欢他的哪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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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朗热公爵夫人》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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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人间喜剧》。很深刻，也挺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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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个悲剧。可我喜欢那些轻浮的描述—晚宴，社交场，圣日耳曼郊区的女式服装……都是巴尔扎克嘲讽的对象。身为一名画家，我喜欢书里描写的服装和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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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出家之后的苔雷斯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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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描写爱情的悲剧的确令人感动，公爵夫人毫不妥协的精神令人钦佩，可是真正抓住我的想象力的，是巴尔扎克描绘的那个世界—当时巴黎人的生活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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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有相同感受的大有人在。”顾拜旦说道，“那就是我出生、成长的时空。再也见不到那样的情景了。巴尔扎克真是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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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朱丽叶有了一个念头：她能打动顾拜旦，也许还能给他的生活平添一份色彩。她现在考虑的是，能否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去参加梅斯里的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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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期待下周梅斯里博士举办的宴会，那是个大家欢聚一堂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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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弗朗西斯办的聚会总是非常好，虽不是圣日耳曼郊区鼎盛时期的宴会风格，但是非常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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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篮空了，主菜端了上来：朱丽叶是炸虾球，顾拜旦是羊排。这时，朱丽叶觉得该表明此行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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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跟您说过吧，我想为您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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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正在用餐刀切羊排，听到这句话，他停了下来，倚在椅背上，双手各握刀叉放在桌面上，就像立着的两根小旗杆。他重新端详着朱丽叶，说道：“我知道你在画画，雅克也说过，你厌倦了画风景。可是，你为什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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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为厌倦，皮埃尔。”朱丽叶插话道，“每天晚上雅克回家，都会告诉我一些您的新鲜事儿—您的世界，您的人生，您的思想……都是那么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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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拜旦的表情。只见他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胡子下的双唇紧闭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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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故事早已占据了我的大部分想象空间，”朱丽叶继续说道，“还有您奥运之父的身份……所以，我想为您画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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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犹豫着陷入沉默，他在认真考虑。终于，他开口说道：“小姐，你过誉了。可是请恕我冒昧，你的资质够不够？虽然雅克对你的画赞不绝口，弗朗西斯也夸你很有才华，说他喜欢你的风景画；可我却一幅画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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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不安地换了个坐姿，以为顾拜旦要拒绝她了。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回复，顾拜旦的脸上就绽出了笑容：“换了是别人的话，我一定会要求先看看他的画，再做决定。可是，你和你那才情卓越的未婚夫似乎是命运女神派来的。你们给了我一个机会，使我能够从容不迫地回忆人生，我很享受这种追忆的过程。所以，我当然乐意请你为我画像。因为我发现，你是那么漂亮聪慧，魅力非凡。还有，我想让雅克知道，你的参与会令我们的工作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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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番话，朱丽叶激动不已。她感觉到了圣克莱尔所说的那种获准进入一个重要的小圈子的特权感。“谢谢您。”她对顾拜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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