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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姆将提箱放在地上,双手接过顾拜旦的手,握了握,说道:“啊,先生,见到你很高兴。”他强挤出一个笑脸,伸手将帽子摘掉。他身穿一件灰色西服,系着红色领带,领带上是个白色圆圈,圈里是个黑色的纳粹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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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定定地看着他,半分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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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们的提议有些心烦,我明白。”蒂姆开口了,带着理解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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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语言水平不可能这么差,卡尔。”顾拜旦硬生生答道,根本不领情。“你很明白,‘有些心烦’这个词可是轻描淡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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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不到元首和部长的提议中的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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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明白,卡尔?”顾拜旦的情绪并未波动,但声音提高了。“你不明白我为什么感觉遭到背叛?因为他们的设想会危害到体育的自主权!你最清楚,为了保证奥运会的独立性,我奋斗了40多年。别跟我耍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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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柏林能给奥林匹克运动带来新的活力和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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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顾拜旦怒喊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别在这敷衍了。你是在自欺欺人。他们这么做会毁了奥林匹克运动,会把奥运会变成政治工具,比戈培尔去年的做法更恶劣。你们的元首的确很有本事,但他的本事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尚难下定论。而越来越多的人发现,第三帝国177对和平的威胁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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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批评都是误传。”蒂姆说道,颇有自信地提高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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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会证明一切,但现在上涨的舆论无须争辩。我跟你讲讲我的经历吧。你知道去年我拒绝了所有邀请,没有出席柏林奥运会。”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圣克莱尔一眼,确定他正在记录。“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想让我出席—作为工具,宣传道具,雷芬斯塔尔178电影中的一个象征符号。虽然我没有出席,但我维护了这届奥运会。奥运会结束后,《车报》179从巴黎派记者来洛桑,让我对这届奥运会发表谴责,但我拒绝了。我做不到。我说这届柏林奥运会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届;这在法国国内引发强烈愤慨,我被我的祖国骂成法西斯主义者。之后的抨击和谩骂接连不断,但我的立场从未改变;我坚持认为柏林奥运会举办得很成功,也竭力维护组织者所做的工作;即便我知道里面有些问题,有些甚至侵害了我毕生的承诺—人人平等地享有体育,但我还是维护着它。我知道存在反犹主义现象,虽然被藏在了幕后,可还是蠢蠢欲动。但我维护的,是运动才华的成功;我维护的,是你,卡尔。看看我得到了什么回报—你们要毁掉奥林匹克运动,要上演抢权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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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可以调整提议的内容,我肯定,咱们一定能达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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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会的,卡尔。我跟你说说为什么。你、冯·哈尔特、冯·查摩尔提交给巴耶-拉图尔的那个提案,是对国际体育的致命打击,是要摧毁我们辛苦所做的一切工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把国际奥委会总部搬到柏林;更改国际奥委会委员的选拔制度,这样希特勒就能随意任命自己的手下当委员;不再由世界各国轮流举办奥运会,而只能由德国举办……这些比1896年希腊人的要求更过分,太过分!可起码希腊与奥运还有历史渊源。轮流举办奥运会,才能保证奥运会的未来,保证其在全世界都受人欢迎。你得明白这一点,你得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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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你别生气。”蒂姆说道,“我相信,这届柏林奥运会壮大了奥林匹克运动,我还相信,这份提议能将全球体育提升到新的层次,能把你的伟大愿景推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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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卡尔,”顾拜旦的声音缓和了很多,“但我们看得很清楚—”说着,他朝圣克莱尔打了个手势,后者并未停止记录。“—为了你的主子,你放弃了原则,放弃了你对国际体育的承诺。你为奥林匹克运动做了很多杰出的工作,比如说,圣火传递就是个绝佳的创意。但是你的提议只能被视为背叛。你差一点儿—”说着,他抬起手来,拇指和食指差点捏到一起,“—就差这么一点儿,就变成奥林匹克大家庭的害群之马。多年来你的付出令我心有不忍,不想太为难你,但我的憎恨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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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圣克莱尔抬头看着二人。只见顾拜旦凝视着蒂姆,而蒂姆则低头看着别处,思考着该如何回应顾拜旦的指责。他暗自想到,若不是对顾拜旦心怀敬仰或者爱戴,蒂姆恐怕早就跳起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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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顾拜旦故意傲慢地说道,“你请回吧。明天我们会召集会议,讨论如何答复你的提议。我会写封信让你带回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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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姆离开了,顾拜旦的强硬和愤怒一下子消失不见。他似乎很沮丧,圣克莱尔张口欲言,但顾拜旦抬起手制止了他,他要安静一下。顾拜旦趴到桌上,双手捂住哀伤的脸庞,似喘似叹地吞吐着气息,似乎是在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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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长的一段友谊,就这么完了。”他抬起头,喃喃道;接着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拿一条湿毛巾擦着脸,随后瘫坐在办公椅中。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圣克莱尔明白过来—刚刚对蒂姆的一通斥责,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很难—当然不算容易—而是因为,他们的友谊是在奥林匹克的世界里建立起来的,跨越了国界,经历了时间考验,有着共同的使命,所以感情非常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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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对您来说太难了。”圣克莱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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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是难的问题,雅克。十多年了,我都没有对人发过这么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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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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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即使这样,也没有轻松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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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让他带回的信,您写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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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好了。不过眼下,它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信上说,我们的委员会将会在10月份向执委会提交建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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