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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传 老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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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时间已是6月末。一个炎热的下午,圣克莱尔从蒙里普斯回来,看到门框齐眉处塞着一封来自洛桑皇宫酒店的信。信中笔迹潦草,他花了好几分钟才看明白:“我已从巴黎回来了,这次要在洛桑待一周时间;星期五上午9点到酒店大厅与我会面。吕西安·朱萨德。”这可是个好消息。朱萨德跟顾拜旦一样,都是贵族出身。他与顾拜旦在大学时相识,是顾拜旦的朋友,也是顾拜旦复兴奥运事业上最早的伙伴。圣克莱尔相信,从他那里一定能得到宝贵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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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喝着酒,朱丽叶在做饭—正搅动着炉子上锅里棕色的肉汤。圣克莱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我觉得,在顾拜旦最早开始教育改革时,朱萨德是个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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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萨德?”朱丽叶问道,努力回想着。“啊,又是一个古代体育遗物,对吧?”,她笑道,“又瘦又高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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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笑了,“放尊重点儿。他可不是什么遗物。他还在法国奥委会任职,跟皮埃尔的岁数差不多大,得有70多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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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开始怀疑,你总是跟老头子们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显出自己年轻,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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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们相处,我的确感觉自己很年轻。”圣克莱尔承认道,“可我不是还有你嘛,跟你在一块儿,我就感觉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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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年到四十,老得太快,真吓人。”朱丽叶开玩笑道,“我得给你找个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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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绕过餐桌,抓了朱丽叶的手腕,将她转过身来,说道:“不许说替补的事。”说着,他吻了她一下,又回去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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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酒店里,朱萨德和圣克莱尔来到方格天花板下的楼梯前,朱萨德提起手杖,搀住了圣克莱尔的胳膊,二人开始上楼梯。“我还能走得动,”老人说道,“不过,上下楼梯时有人扶一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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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台阶,圣克莱尔搀着朱萨德,将他带到一个大理石桌前。桌面上放着一个插着鲜花的大花瓶。圣克莱尔带着朱萨德绕过桌子时发现,朱萨德确已年老体衰—他步履蹒跚,而圣克莱尔扶着他的胳膊,感觉就像抓着布裹的骨头一样。圣克莱尔搀着朱萨德绕过钢琴,走上第二段楼梯;他瞅了一眼老人的手,上面皮包着骨头,血管和筋腱凸起,就像秋天落叶上的脉络一样,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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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了下来—就在四个月前圣克莱尔采访艾弗里·布伦戴奇的同一个座位上。朱萨德坐下后恢复了气力,他笑谈往事,滔滔不绝。说起初次见到顾拜旦时的印象,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圣克莱尔也跟他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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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他时,我想的是—这个高谈阔论的小拿破仑是谁?当时是在巴黎自由政治科学学院—我们都称Po—的一个大教室里,正有一节讨论课。上课的是著名的朱尔·西蒙,他10年前当过法国总理,我们都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当时是1883年,或是1884年。我正站着发言,却被身后最后一排的一个同学打断了。那是个小个子男生,身材匀称,穿着一件整洁的定制西服,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无所畏惧。他站起来开始发言,声音很有穿透力;他口才很好,说明他天资聪明,且受过良好教育。当时我就知道,这个对立方的辩手不好对付。尽管他是在反驳我的观点,但他的处理方式很巧妙,我立刻就对他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他又有风度,又有热情,刚二十出头,就已经成了一个有修养的公众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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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你们争论的话题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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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好像是关于神父在法国教育系统中的地位。大家都知道,法国教育受教会控制的时间已经太久。但他们的学校和教育仍有价值。我的观点与朱尔·费里195总理在一年前推行的改革不同。我认为,对天主教神父—耶稣会、特拉普派、圣方济各会—在我们教育系统中的影响,应该是维持,而不是完全取缔。对费里推行的教育改革政策并不完全赞同,我阐述这个问题,只是想让朱尔·西蒙明白我的立场。但皮埃尔是费里及其改革运动的拥趸—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他反驳我的观点,还点到了我的名字,而那时我们俩还相互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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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还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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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中央有一些茂盛的植物,其正上方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枝形吊灯。朱萨德抬起头,看着吊灯上闪烁的吊坠,紧抿双唇,仔细回想着。片刻过后,他收回仰望的眼神,似乎记起来了。“我记得,皮埃尔说的好像是‘朱萨德先生明显与我们一样,对给予我们教导的神父感情深厚;也许他愿意承认—从那些不必每堂课都以一段《圣经》开始的学者身上,也有很多东西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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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朱萨德停了下来,看着圣克莱尔以速记法快速记录着他的每一句话。“我很惊讶,”他继续说道,“因为我们都是一年级新生,同学们仅在一起上过一两次课,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课后,我们俩交谈时,我发现他竟然知道班上每个学生的名字,比老师们记得还多。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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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闸门一开,朱萨德侃侃而谈,也变得更加愉快起来。他语速不快,以便圣克莱尔不会遗漏。“就在那一周,我们一起去喝酒,那是我们第一次长时间谈话,因此我了解到他的很多情况。与其说他是到Po来学习的,倒不如说是来完成使命的。那时,他早就成了法国教育改革的先驱。他对法国需要的改变有独到的见解;从第二帝国时期的维克托·杜律伊196,到朱尔·西蒙担任总理时期,再到朱尔·费里1880年兼任总理和教育部长时期,他似乎对其中渐渐发生的巨变了如指掌。别人看到的,是混乱;而皮埃尔看到的,是连贯。他目光犀利,站在历史的角度看到了法国教育系统的演变。他相信,费里于1880年推行的全民教育以及成立的国家教育部,会把我们置于法国的新时代前沿。在跟他谈论这些改变时,我从他的观点里学到很多。所以,入学第一年,我们就走得很近了,经常会一起出去喝酒、社交,还在吃晚饭时讨论当天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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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就关注于把体育纳入教育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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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时他才去过英国一次,他开始关注体育是在第二、第三次去英国时。但我记得,他很崇拜托马斯·阿诺德,他是拉格比的校长,把体育运动推广到了英国大大小小的学校里。1885年,皮埃尔去拉格比考察,在那里受到了启迪。回来之后,他对我说他有个设想。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就在他回来不久,我们一起参加了维克多·雨果的葬礼。我们俩同岁,当时都是22岁。在拉格比,他在精神上得到了启迪,就像有些人说的‘顿悟’。那是与当时不断演变的贵族角色相关联的一种社会洞察力。他好像大彻大悟一样,有了一种特殊的使命感—为了法国,提高其体育事业的国际知名度。当时,在体育教育的地位方面,法国是非常落后的。当然,我想你也知道,他本人就是个运动员。皮埃尔热爱运动,渴望竞争,总喜欢体育比赛。当时我练的是跑步,我们一起跑步、比赛,还一起打网球、骑马。他还会击剑,甚至喜欢拳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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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与朱萨德又谈了两个小时,然后二人约定,第二天上午老地方再见。第二次访谈过后,圣克莱尔回到家里,把访谈内容整理成稿。这部分书稿,说的是皮埃尔与朱尔·西蒙早期的交往经历,以及皮埃尔将朱萨德介绍给让·艾卡德那晚的情形。但在整理朱萨德的回忆之前,圣克莱尔先对Po做了一番介绍,以此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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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自由政治科学学院,简称“Po”,由埃米尔·布特米、艾伯特·索雷尔197、伊波利特·丹纳数位法国精英知识分子,以及数位第三共和国前任政治高层人物于1872年创办,旨在为法国的未来开拓思路,为国家培养新一代的政治家及外交官。他们只以优点和智力为衡量标准,公平公正地招贤纳士,把年青一代的精英集中起来,辅以最好的老师和政治领袖,打造一个新的思想学派,为国家的社会、政治、经济问题出谋划策。在这个藏龙卧虎的校园里,新兴资产阶级的子弟、新晋的意见领袖、落寞贵族的后代,能跟刚刚退出政坛或谋求上台的政客们共商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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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同寻常的学术体验,也再一次为顾拜旦敞开了机会的大门—就像曾有颇多局限的圣依纳一样,使他得以站到教育的前沿,与那些法国未来的塑造者们面对面交流。这是最高层面的教育体验,而皮埃尔·德·顾拜旦早已相信教育是法国未来的关键,所以,在这里他如鱼得水,可以自由表达、讨论、修改自己的理念。更重要的是,他能与权力人物交流往来,为胸中熊熊燃烧的雄心寻找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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