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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沃丁顿的宅邸。他牵着马车走进庭院，一个马夫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缰绳。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个女仆领着他走进屋子，穿过客厅，到了书房里。女仆转身离去，关门之前对顾拜旦说，大使正从爱丽舍宫217赶回来，能准时开始他们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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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铺着波斯地毯。顾拜旦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周围的陈设。这是一个男人的书房—墙边立着黑色桃木书柜，墙上挂着画、照片，还有镶在框里的文件。房间一端是一张大书桌，另一端是壁炉，壁炉前面是一张矮桌，桌旁环绕着一条长沙发椅和四把椅子。阳光从两扇双开落地门照进来，门两侧厚厚的金色门帘就像舞台上的幕布，收拢在一边。两扇门之间是个齐腰的餐具柜，宽阔的柜面上摆放着艺术品、纪念品和陶瓷制品。柜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些沃丁顿各个时期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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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张照片立刻吸引了顾拜旦的注意力。一张是剑桥大学赛艇队在泰晤士河上，另一张是三名身穿白色校服头戴校帽的男孩站在拉格比教堂前面。沃丁顿年轻时热爱体育运动，而据西蒙所说，时至今日他仍热情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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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仔细看着照片上年轻而健壮的沃丁顿。他知道沃丁顿的情况。他们家的纺织厂位于法国靠近大西洋岸边的地方，那里机器昼夜不停，财富滚滚而来，是当地的巨富。但他们对当地的学校不甚满意，于是，沃丁顿的父亲就想起了自己接受的英式教育的好处，并于19世纪40年代将儿子安排进了拉格比学校。少年沃丁顿是操场上的健将，擅长各种体育项目，他帮助拉格比学校数次夺得英式橄榄球校际比赛的冠军，并因优异的体育表现进入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每年都要在泰晤士河进行赛艇比赛，赛道起于帕特尼（Putney），终点站是莫特莱克（Mortlake）。1849年是这项比赛的第四年，在这一年的比赛中，沃丁顿与其他7名队友联合击败了牛津大学。顾拜旦刚才看到的赛艇队黑白照片，拍摄的就是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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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顾拜旦听到有人走近。他转过身来，刚巧门也打开了。沃丁顿大步走进屋内，他身披黑色短斗篷，身材魁梧，身后跟着两位年轻男士，均身着黑色西服，一位拿着手提箱，另一位拿着笔和敞开的记事本。沃丁顿将帽子和斗篷摘下，将其扔到一边，走到书桌后面，未与顾拜旦寒暄，而是直接开口说道：“西蒙对你评价很高，顾拜旦先生；他还说你有些想法我会感兴趣。你先请坐，稍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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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位年轻人在书桌一侧坐下，顾拜旦则坐在了沃丁顿的对面。沃丁顿翻看着一摞文件，将几个信封逐个交给两位助理，把工作一一交代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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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顾拜旦先生，说说你的想法。”沃丁顿说道。他语带急躁和迫力，稍微令人生畏。他注视着顾拜旦，后者不由心生道歉告别、另约时间会面的想法。沃丁顿脸宽面红，胸厚肩阔，他的脖子很粗，衣领显得很紧。他的灰发梳成偏分，唇上的胡须与浓密的络腮胡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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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刚要说话，却因喉咙发干而咽了口唾沫，哽了一下。他还未来得及张口，沃丁顿就先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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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巴黎自由政治科学学院的事吗？西蒙需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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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借机恢复平静，他坐直了身子，迎着沃丁顿的目光，说道：“不是的，先生。我要说的是伟大的教育改革运动，在过去10年里，法国三位远见卓识的总理对此均给予充分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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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我荣幸地被你算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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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西蒙，有您——沃丁顿，还有费里。”顾拜旦说道，“费里的法案使每名法国孩子都享受到公立教育的权利；但任何了解一点政治的当代学生都知道，如果没有朱尔·西蒙和威廉·亨利·沃丁顿，就不会有这项法案。这是你们三个人接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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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皮埃尔·德·顾拜旦男爵有什么提议，来继续接力这一成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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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顾拜旦想要的问题，但他抿嘴沉吟片刻，酝酿着沃丁顿的期望，然后回答了两个字—“体育。”沃丁顿听言，抬起头，面露惊讶，仔细看着顾拜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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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顾拜旦继续说道，“我追随伊波利特·丹纳的足迹，考察过20多所英国大小学校。在拉格比的操场上，我看到了法国教育的未来，而在剑桥和牛津，我看到了国际竞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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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丁顿身子前倾，双肘支着桌面，下巴枕在手背上，再度打量着顾拜旦。“我好像认识你父亲，”他说道，“他是位画家，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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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是个古典主义画家，主要画宗教题材的作品，是我母亲执意让他这样的。”这时他注意到，一位助理正记录着他们的谈话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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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家人是天主教徒，是吧？”沃丁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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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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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跟你父亲有过一次交谈。我记得是在卢森堡宫（Luxembourg Palace）。”沃丁顿说道，“他是个很英俊的绅士，个子挺高。我记得，当天他有一幅画参展，好像是关于传教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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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传教士的离开》，那是他最有名的一幅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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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这幅画。可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对第三共和国没什么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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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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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君主主义者，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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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现在还盼着亨利五世复辟。就是尚博尔伯爵218（Comte de Chamb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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