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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后面的工作会很难—把各个国家的委员会联合起来,在遥远的城市里举办大型活动……1892年,皮埃尔在索邦大学首次提出复兴奥运的建议,得来的却是一片嘲笑,当时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忍受那份煎熬。可是,仅仅在20个月之后,他的同一个提议得到了认可,我又感到无比自豪。因为,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志同道合的盟友,但他意志坚决,誓要做成此事。后来就是在雅典,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酸楚。那届奥运会盛况空前,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期望,运动员们的拼搏竞技也非常精彩。可是,希腊人把皮埃尔挤到一边,像光天化日之下厚颜无耻的贼人一样,抢走了他的功劳,抹杀了他的奉献:这是无比的羞辱,令人震惊,令人寒心。当时我几乎崩溃,几乎无法理解—为什么皮埃尔还能无动于衷地坦然受之,还举杯向希腊人表达赞赏和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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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说的,已经偏离了圣克莱尔所问的问题,但圣克莱尔很想听她继续讲下去。可他又不能让她离题太远,同时又希望她能保持这股从回忆中涌起的激动和清晰的条理。于是他启发道:“请您给我讲一讲,你们俩首次决定投身奥运梦想是在什么时候?你们的动力来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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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很明显,尽管表面上颇为不屑,但她早就想对圣克莱尔阐述自己的动机及作用。“我们俩复合之后,也许是因为我们俩复合这件事吧,我意识到,我们俩的人生所代表的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生活经历。我们都是法国的最后一代贵族,出生时就有了特权,可渐渐变得衰败,饱受抨击,在国家政治权力层面没有多少社会公信力。虽说可以凭借财富和爵位悠闲度日,但《哥达年鉴》235上记载的威望和特权已经不再。事实上,身为贵族,就会受到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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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莱尔在笔记本空白处迅速写道:哥达=贵族,敌人=格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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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继续说道:“我们这个阶层的这一代人,当时都竭力寻找在巴黎、在新法国的出路,可太难了。我们还生活在旧有的社会规矩里,那就是不准工作和经商。而另一方面,所谓的‘贵族义务’236又需要我们做得更多,为我们的世界无私奉献。我们左右为难,想反抗这一传统,同时却又想设法为这一传统增光添彩,为我们这个日渐衰败的阶级和传统、也为第三共和国做点贡献。我跟皮埃尔一个是天主教徒,另一个是新教徒,我们俩的结合本身就是传统的禁忌;我们的爱情给我们带来一些声望,因为我们可以公开宣称我们不受传统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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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玛丽停顿片刻,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粉盒,为微红的脸颊扑了扑粉。圣克莱尔借机插话道:“你们的爱情力量令人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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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句恭维话,玛丽不以为然,她意识到,也许她在无意间美化了她和顾拜旦的早期关系。“不要有太多浪漫幻想,记者先生。我嫁的这个人,我们的婚后生活,大多都是令人失望的。是的,我们曾携手做了很多大事;但我们经历的不幸、遭受的损失,都是他一人造成的。他把他的全部财产以及我的大部分财产都花在了梦想上面,他不会理财,冷落家人,家里一有问题就溜之大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但我绝不会否定他的成就以及我们共创的事业。如此说来,我是这场婚姻的囚徒。我们近况很差,你想必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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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男爵夫人,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您是他最坚定的拥护者。而且我知道,您之所以生气,大部分原因是他受到了世人的不公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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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再次扭头看向一边。“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拥护着他。”说着,她转回头看着圣克莱尔,“你有多少次从亚历山大三世桥237上走过?就是连接荣军院和巴黎大皇宫238的那座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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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百次吧。”圣克莱尔答道。他脑中随即浮现出亚历山大三世桥华丽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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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柱底部有四个盾牌,代表了四大自由,其中三个刻着三位法国伟人的名字。你能说出是哪三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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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我只能猜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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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里克·勒普雷239、菲利·福尔240、阿尔弗雷德·皮卡尔241。”玛丽眼光闪烁地说道,“都是杰出人物,都为世博会做出了突出贡献。跟他们的功绩相比—不看国内,而是看看国际影响—皮埃尔毫不逊色,完全配得上把名字刻在桥柱上面,或者被铭刻在其他同等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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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法国的确未能给他应得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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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荣誉的问题,圣克莱尔先生。当时的法国民众对贵族阶层怀有敌视,是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到现在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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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源于帕沙尔·格鲁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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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是个劲敌,言语刻薄,却能蛊惑人心。皮埃尔说他煽动民众,是个恶劣的民族主义者。他是这一切的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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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认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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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所耳闻—一个革命者、作家。但是顾拜旦一家都了解他,知道他是第一共和国时崛起的人物……”她边说边想,“……我在勒普雷的联盟会议上见过他,皮埃尔在会上发言了。唉,”她突然说道,“先前我跟你说,从我们俩第一次恋爱结束,到我父亲的葬礼,这期间我没见过皮埃尔,那是我记错了。我见过他一次,时间很短,是在一次会议上,那次会议被格鲁塞搅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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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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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了,是在19世纪80年代中期,1885年或1886年吧。”玛丽说道,“我有个朋友名叫索菲(Sophie),她是勒普雷的联盟中的活跃分子。那天是16号,我记得是在奥特伊公馆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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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街道上的马车和行人熙熙攘攘,玛丽·罗赞和朋友索菲乘坐的马车已寸步难行。二人只好下了马车,步行一个多街区的距离前往奥特伊公馆。奥特伊公馆是这个小镇的镇公所,“和平社会联盟”(Union de la Paix Sociale)要在这里召开全体会议。19世纪80年代早期,弗雷德里克·勒普雷发起了和平社会联盟,这一社会兼政治组织旨在为第三共和国的人民—全体人民—提供一个发言的平台,从而通过一个直接渠道介入政治进程,影响国家发展方向。各地方联盟与勒普雷本人一样受到民众欢迎,而勒普雷已成了法国社会活动界的显要人物,也是法国深受敬仰的思想家和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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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这么多人来参会,玛丽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向人群里挤去,一心想要体验一次勒普雷的会议。索菲则紧随其后,她是联盟的活跃分子,这次就是她说服了玛丽,一起到奥特伊来参会。二人紧赶慢赶,从街道上的人、马、车之间循路而行,终于来在人头攒动的镇公所台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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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索菲说道。她看到一排熟铁栅栏上有个门把手,就抢在前面走过去,玛丽则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二人挤过台阶上的人群,从前门的人堆里挤进大厅。大厅前面是个讲台,讲台下面是一排栅栏。二人再度从人缝里向前挤。玛丽沿着墙前行,走到前排。这里有一排曲木椅子,她看见有两位头戴礼帽的男士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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