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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81 几周之后,顾拜旦乘火车去了奥尔巴尼(Albany),又转车去了波士顿。这不是一条直达线路,不过在当时是唯一的选择了。路途中,他思考着即将踏入的美国新兴的大学体育世界。虽然竞技体育在美国大学校园中风行,但是,正如柯蒂斯告诉他的那样,绝大多数大学校长和管理者都担心团队体育会影响学生的学习。顾拜旦此次考察,会与康奈尔大学的安德鲁·怀特(Andrew White)、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丹尼尔·吉尔曼(Daniel Gilman),以及哈佛大学的查尔斯·艾略特(Charles Eliot)会面。他知道,这三人所提倡的体育教育,是德国和瑞典那种约束较多、激情较少的锻炼形式。他还知道,此次波士顿会议将为那个争执不下的问题提供最大的论战平台—德国和瑞典的体操教育模式,哪种更适合美国高等教育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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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83 事实上,这个问题早已过时,没有多少意义。即便是在法国,也早就不算是个问题了。死板的体操运动时代已经结束。竞技体育正在美国兴起,势头正劲,不可阻挡,就像托马斯·阿诺德的学校体育模式在英国的情况一样,一发而不可收。一个崭新的体育教育模式已经降临。它结合了个体自由与团体合作,像一股全能的力量席卷全球,将所有过时、呆板的形式一扫而光。在顾拜旦看来,体育运动体现了新的全球时代的所有美好前景,理应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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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85 列车在秋日的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乡间穿行,顾拜旦暗中决定,在此次会议上他要故意贬低集体体操模式,利用这次机会,将阿诺德的模式作为体育的未来介绍给大家。作为此行的官方职责,他本应向大会汇报体育教育大会的情况以及考察的情况,但他正在酝酿另一个强有力的发言。他决定重演当初在体育教育大会上的一幕。他知道,此次会议的与会者当中,肯定有很多人赞同竞技体育。他认为,自己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随时随地开诚布公地阐述体育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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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87 火车抵达波士顿后湾车站(Back Bay Station)已是日暮,顾拜旦乘马车去了预订的小旅馆。旅馆位于亨廷顿大街(Huntington Avenue),就在公共图书馆旁边。路不算远,几分钟之后就到了。顾拜旦惊讶于此行的迅捷,给了车夫双倍小费。他本想当晚就近散散步,可又改了主意,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出门,去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参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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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89 他在旅馆里吃了晚饭,修改了一下大会的发言稿,又看了看斯隆派来参会的三位发言者的材料。“波士顿身体锻炼大会”(Boston Conference on Physical Training)—这个名字起得太差,顾拜旦心想,太有局限性了,要是叫“体育教育大会”就好多了。本次会议的主席是美国教育部部长威廉·T.哈里斯(William T. Harris),另两位发言者分别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体育主任爱德华·哈特维尔博士、来自艾摩斯特的哈佛教授兼体育教育改革家爱德华·希区柯克(Edward Hitchcock)。顾拜旦尚未与哈里斯见面,但斯隆和西蒙都曾在信中将他介绍给哈里斯。顾拜旦真心盼望能与他交谈几分钟,若是能一起喝杯咖啡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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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93 马车在蒙马特区的鹅卵石路上颠簸而行,珍妮特的脸庞在暗影中时隐时现。夜晚的柔光中,她的一头红发闪烁着光泽。顾拜旦为她神魂颠倒,他急迫地念着她的名字,近乎是在乞求。她轻声回应,随即二人都不作声了。他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一头埋进她那散发着迷人香气的头发里。他吻着她的脖子,闻到了薰衣草香水的气味,此外还有一股说不上名字的香味。起初,二人的嘴唇只是轻轻接触,时而因马车的颠簸而分开。他将她拉得更近,二人深吻在一处。她的舌头上有茴香酒的余味,这是爱的蜜汁……他又闻到一股香气,不由得好奇心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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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95 “除了薰衣草香水,你还涂了什么?味道挺熟悉,可就是说不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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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97 “是你最喜欢的味道啊,皮埃尔,”珍妮特悄声说道,“是香子兰,我特意为你涂的。”说着,她又吻上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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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299 一阵敲门声将顾拜旦从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只见灰色的冬日阳光照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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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01 “6点了,先生。”门外传来男服务员的声音,“您要的叫醒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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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03 顾拜旦嘟哝着说了句谢谢,又把脸埋在枕头里,想再去回味一下梦中那销魂的薰衣草香气,以及珍妮特身上迷人的香子兰味道。他起床,俯在脸盆上,往脸上泼了些冷水,注意到旁边肥皂盒里有一块法国洗衣皂。整洁的褐色包装纸上印着紫色的“薰衣草”三个字。他拿起香皂嗅了嗅,怀疑是它诱发了自己的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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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05 他走到窗边,看着亨廷顿大街对面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园和科普利广场(Copley Square)。这是一个灰蒙蒙的早晨,几辆马车、一些工人和学生正在路口穿行。科普利广场前面,是波尔斯顿大街(Boylston Street),从这里看去,能看到罗杰斯大楼。大楼共有四层,为红砖结构,正面和屋顶均为希腊风格,亨廷顿礼堂(Huntington Hall)就在里面。他理了理胡须,擦了擦未刮胡子的脸颊。他知道,今天的会议不是他的终点,而是一个起点:从此开始,他的生活里将再也没有珍妮特。他将专心于此次考察,将她从心里、梦里完全剔除。焦虑感已经没有了。他知道,失恋的伤口正在愈合。现在,他需要做的是锻炼意志,忘却她的音容笑貌。而他确信,“意志的锻炼”将是本次会议上一个热议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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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09 在前往亨廷顿礼堂的路上,顾拜旦在三一教堂(Trinity Place)驻足片刻,看了看麻省理工学院校园里的核心建筑群。他很是惊讶,学校的校园竟然那么小,在城市中只占据了一个街区的空间。同时又惊叹不已,就是这寥寥数栋建筑,竟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名声显赫。他绕过洛厄尔电气工程实验室(Lowell Electrical Engineering Laboratory),经过克莱尔顿大街(Clarendon)和波尔斯顿大街,随后汇入拥挤的人流,走上罗杰斯大楼的台阶,进入亨廷顿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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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11 亨廷顿礼堂,跟其所在的这座大楼一样,虽属于麻省理工学院,却也用于举办各种各样的公共活动—政治集会、学术研讨会,甚至旅行展会和文艺表演。两千多名与会代表进入礼堂,气氛迅速热烈起来。顾拜旦在大厅中央左侧通道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却数次起身,为经过的人—甚至有几位女士—让路。会场的座位呈半圆形排列,他们是要到前面中间去。9:50,讲台后面的门打开了,教育部长领着上午的一众发言者走上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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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13 主持人首先向大家介绍了从加利福尼亚、华盛顿、得克萨斯、路易斯安那等地远道而来的与会代表,接着就请哈里斯部长致大会开幕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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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15 哈里斯首先将自愿的锻炼—或者说是能够缓解大脑压力的锻炼—在无意识间对重要脏器的影响与那些非自愿的锻炼进行了对比。顾拜旦对这段评述不以为然。但接下来,他谈到了比赛在个人发展方面的重要作用。顾拜旦立刻支起耳朵,尽量一字不差地将他的发言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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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17 “我们都知道比赛和锻炼的区别,”哈里斯说道,“在比赛中,情况千变万化,参与者有真正的奋斗目标。比赛在教育中是有用武之地的。我们日益发现,比赛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它通过自发行动实现个体发展。通过比赛,人得以了解并指挥自己的身体,从而获得自尊并学会区分自己与他人的冲动与喜好。通过比赛,可以强健体魄,培养个性。那些只允许成年人参加比赛的国家,在这方面就有所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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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19 哈里斯最后讲到,那些未能领会比赛—顾拜旦将其理解为自由的竞技体育项目—之重要性的国家必将自食其果。顾拜旦听言,大受鼓舞。他又看了一遍刚才的笔记,觉得颇有共鸣。接着,哈里斯介绍下一位代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哈特维尔上台发言。大家鼓掌完毕,顾拜旦看了一眼同排的观众,只见大家的膝盖上都摊开了笔记本在做记录,不由得大感惊讶。在通道另一面的观众都在记笔记,记下体育活动作为各层次教育中一个环节之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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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21 哈特维尔阐述了体育发展在美国高等教育机构中的重要作用。顾拜旦再一次感觉到美国这个年轻国家的奋发力量。能跻身于美国历史如此特殊的时刻,他倍感荣幸。此刻,他正坐在一群教育家之间,而他们的国家刚刚开始萌生对体育和竞技的热爱,一个年轻的巨人即将踏上体育教育的征程。通过这一伟大事业,在国民的个性发展和修养过程中注入竞争精神。顾拜旦看到了这一时刻的无穷潜力:在他眼中,在场的诸人就是一根根丝线,他们终将编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挂毯,而这张挂毯将覆盖美国全境,并预示其强大的未来,就像阿诺德当初为大英帝国所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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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23 哈特维尔发言完毕,随后是一场德国体操表演,接着是一场专题讨论:争议的双方分别是德国体育模式的支持者和瑞典体育模式的支持者。值得赞扬的是,哈特维尔在讨论中有力地支持了竞技体育相对于集体体操的益处。讨论结束后,休会吃午饭。参会人员陆续走出礼堂,到后湾的大小餐厅进餐。顾拜旦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寻找哈里斯及上午的几位发言者,可惜没有找到。他猜,这几位应该是私下吃饭去了,于是就决定等下午的议程结束后再找他们,要么就等自己发言完毕后找个机会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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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25 下午,会议继续。顾拜旦上台发言。主持人介绍他时,说他是巴黎体育教育大会的主席,前来就其大会做报告,并汇报一下对国际体育发展的调查结果。顾拜旦首先向哈里斯主席及上午的几位发言者表示感谢,又请大家谅解其不太娴熟的英语,他将用一段发言表达其高屋建瓴的观点—应继续推广美国大学和公立学校中的体育教育和竞技体育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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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27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上午,”他开始讲道,“我们经历了一场热烈的讨论,讨论的是两种体操模式各自的优点。我从巴黎而来,为大家带来一个消息—这场论战已经结束了,胜出的是体育运动。全世界全社会都向他们的孩子、学生,还有成年人打开了体育运动的大门。他们开始认识到,我们常说的‘体操’,也就是军事训练和死板的锻炼模式,相对于它而言,竞技体育—也就是哈里斯部长上午所说的‘比赛’—有着明显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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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89329 “今天,我站在大家面前,带来的是一份世界范围内的调查报告,它清晰而简明地反映了体育运动的兴起。”说着,他拿起一摞纸让大家看了看。“发言结束后,我将给大家看看这份报告。但首先,我想向大家简要汇报一下,在今年6月的体育教育大会上,世界各国的参会领导所达成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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