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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出生以后,生活似乎翻开了新的一页。我减少了奥运的工作,想在家里多陪陪她。借着在家的时间,撰写《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期间法国的演变》。随着奥林匹克运动加快发展,第二届奥林匹克会议即将在法国勒阿弗尔召开,我想,我们的婚姻就要恢复正常了,我们的梦想也能回来了。然而,当我们去她家在鲁登巴赫的庄园度假时,真正的悲剧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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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儿子犯病了?”圣克莱尔问道,知道这次顾拜旦讲的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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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犯病了。玛丽总说那是中暑,可我一直认为他生下来就有先天性缺陷,无论如何,他迟早会犯病的。当时我们在鲁登巴赫的小树林边上野餐,只有我、玛丽和雅克三个人。那天又闷又热。雅克在婴儿车里睡得很香,我就拉着玛丽在附近踢球。我们踢了很长一段时间,中间喝酒,追逐打闹,可原本愉快的夏日,被一声尖叫、接着是呜咽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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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是有特殊的—是中暑吗?”圣克莱尔的记者本能驱使着他刨根问底,可他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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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点了点头,低下头去。“也许是吧。孩子在太阳底下晒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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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说过……也许是先天性的。”圣克莱尔想给顾拜旦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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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无从得知了。但我知道,从那开始,我的家庭生活就画上了句号。从此之后,我就过上了两面的生活。一面是众人眼里光鲜华丽的样子,围绕一个伟大事业组织、参加盛大活动。一面是连续数周在充满焦虑的房子里,忍受着玛丽的尖叫和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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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女儿出生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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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妮的出生,是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也的确如此。可随着孩子慢慢长大,玛丽的悲伤却不断加深,她对蕾妮的保护欲有些过度了。可以理解,不过也有副作用。蕾妮反而使我们俩变得疏远开来。她将蕾妮当成私人物品,起初是把雅克交给保姆看管,后来干脆请了全职护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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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与我的疏远经历了几个阶段。她的性格变了,变得满心恐惧,总是紧张兮兮,还总把我当成威胁。只要我在场,她就好像受到惊吓一样。我一进房间,她就紧紧地盯着我,有时甚至像只野猫一样咆哮,把孩子移出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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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正常,我也受不了。偶尔她会不知怎么就好起来,像天气转晴一样,连续几天像以往一样正常。接着就是连续两三个月相安无事,我就误以为一切都要好转。可接着就风云突变,她的状态急转直下,又变得消沉易怒,比前次尤甚。我咨询过很多医生,可唯一一个真正看明白她的情况的医生,其诊断令我胆寒。他说,她已经处在了精神崩溃的边缘,要么好转,要么重复发作,再次崩溃,并逐渐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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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拜旦低头看着双手,手里摆弄着长长的火锅叉,用叉子轻敲着眼前的酒杯。他做了个苦脸,闭上了眼睛。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回忆也是极其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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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跟那位医生诊断的情况一样。她崩溃又恢复,接着我们就一起到世界各地出席活动,庆祝奥林匹克运动的发展。有时候她也享受其中,但不知什么事—比如说,她平时不放在眼里的花费、雅克的事、我临时延长的出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点着炸药桶,毫无前兆。那10年里她一共崩溃过三次,还病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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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朋友和同事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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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她遮掩,尽我所能不让外界得知。斯隆知道。他是我唯一一个倾诉痛苦的人。他有照顾精神病家人的经验,在大学里也研究这方面的问题。他很同情我。不过,有好几次,同事的夫人似乎也知道一二,因为我会突然为玛丽长时间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编造借口。她们都很好,没有刨根问底。这样我就过起了两面的生活。我是奥运之父,他们都尊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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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妮呢?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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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妮的世界很不稳定,她的状态也不稳定。现在她变得很坚强了,真不可思议。可她的童年过得很不舒心。玛丽对她的爱是令人窒息的,她占有欲太强,又变化无常,前一刻还是温声细语、关怀备至,一转眼就变成尖声厉语的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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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顾拜旦停了下来,“家庭的事就说这么多吧,雅克。玛丽和我已经疏远多年,但我们还伪装成夫妇的样子,似乎我们的婚姻就是奥林匹克运动的力量来源。我们过着双重生活,我之前一直都不愿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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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就此作罢。顾拜旦拿起餐刀,将锅底的一块熟奶酪的外皮割下来,6英寸的奶酪皮像一片金色的刨花一样搭在刀刃上。顾拜旦将其递给圣克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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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尝,这是最好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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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饭店,经过拱门后的炮台,静静地走在主街(Grand-Rue)上。这是个暖夜,圣克莱尔感觉到气氛的沉闷。他明白,对顾拜旦来说,敞开心扉将其双重生活倾诉于他是件不容易的事,对此他深为感激。可他心里挣扎得厉害:现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撇开其悲剧的一面,去描写顾拜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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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肩走在夜影中,橱窗里的灯光吸引了他们的眼睛。顾拜旦停下脚步,看着拱廊嵌壁中一家玩具店明亮的橱窗。他走上前去,圣克莱尔也跟了过去,说道:“跟个小城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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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顾拜旦应道。他凑近了一些,二人的身影都映在橱窗的玻璃上。倾诉了心里话之后的两个人,在夜晚的橱窗框架中定格。二人并肩而立的样子令圣克莱尔感动不已,他真希望能将此时此刻拍成照片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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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工真是精细啊,”顾拜旦说道,“看这雕工细节,看这涂色。”二人看着的,是一个法国城堡的微雕,又漂亮又精致:城堡位于一个小山丘上,城堡外的良田像地毯一样铺开,中间点缀着农舍、篱笆、干活的农夫。田野里到处都是放牧的马、牛、羊,四周树林环绕,左边是一条小溪。下面角落处的桥上是一队骑兵,他们身着白色的裤子和缀有红色衣领的蓝色上衣,帽子上插着羽毛,与以前的士兵打扮一模一样。顾拜旦的目光越过城墙,向城堡内看去。从橱窗的倒影上,圣克莱尔看到顾拜旦的脸上绽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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