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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胜利的战利品中他挑选了 300 副甲胄，派人送到雅典献给帕特农神庙。随奉的铭文如下：“腓力之子亚历山大与希腊人——拉凯戴梦人除外——献上从居住在亚洲的蛮族人手里夺得的战利品”。在执行同盟法令的名义下，亚历山大再次充分表明了将来可能会落在希腊人——包括雅典人——头上的事，如果他们还一心要反对他的话；对斯巴达的怠慢只是顺带的而已。亚历山大没有提及马其顿人，这究竟是意在强调他们的希腊属性（以及他本人作为同盟仆人的角色），还是另有阴暗而狡黠的动机，恐怕还无法轻易下断言。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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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次日，国王为牺牲将士举行了盛大的葬礼，他们像真正的战士一样带着各自的武器和甲胄而下葬。他还免除了他们直系亲属的兵役、各种地方税和财产税——他心中算计着这些特权将会“激起战士们更大的热情去面对战斗时的危险”：他的举措向来不难找出隐秘而务实的动机。或许出于相同的原因，他专门去看望了伤兵，鼓励他们尽情夸耀交战时的个人英勇事迹。大部分落入他的手中的奢侈物品——紫袍、酒杯等——他都送回去给他的母亲了。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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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败之后，大流士再也不能小瞧马其顿人的威胁了。在可能失败的险境中，亚历山大竟夺得了压倒性的胜利。现在，整个小亚细亚西部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远征波斯的行动以坚定不移之势拉开了序幕。在 5 月的那个的清晨，当亚历山大视察格拉尼科斯河战场时，这位希腊统帅完全有理由志得意满。不过，他也非常清楚，一切才刚刚开始。漫长而危险的征程还在前方等着他；至于有多漫长和有多危险，或许他还不曾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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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冯·毛奇（von Moltke，1848—1916），俗称“小毛奇”，于 1906—1914 年间担任德国参谋部长，“一战”初期曾主持施里芬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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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如果我们把这些数字跟腓力于公元前 359 年召募的 10000 名步兵和 2000 匹战马的满编军队作一下对比，很明显二十五年的持续繁荣带来了总人口的显著增长，一如希波战争之后雅典所发生的那样。——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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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在伊索斯之战后，大流士在他的薪酬名单中大概有不下 50000 人的希腊雇佣军：参见 QC 5.11.5，Paus. 8.52.5。学者们通常会极力缩减这些数字，但往往不能提供充分的理由。参见 C. L. Murison, Historia 21 （1972）, 401 n. 7。——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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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迄今为止，这通常被归名在卡尔狄亚的欧美涅斯的名下（参看 Arrian 7.25-6，Plut. Alex. 76；相关残篇参见 Jacoby FGrH 117），以“皇家实录”（Royal Ephemerides）知名。但学者们一直感到很困惑，因为无论是阿里安还是普鲁塔克，除了在亚历山大临死之前的部分，他们都从未引用过“实录”。目前对这一遗漏最有说服力的解释是由博斯沃思（A. B. Bosworth）在《亚历山大大帝之死——传闻与宣传》（“The Death of Alexander the Great: Rumour and Propaganda”, CQ ns21 （1971）, 93-105, esp. 117ff.）中提出的；如果博斯沃思的观点是对的，那么实录实际上可能被贬低成了一种史料来源。尽管如此，但似乎可以肯定确实存在着某种日志：其中少不了会涉及远征军的规模、行军范围以及复杂程度。——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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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很可能大流士的主力部队仍有一部分被牵制在埃及（参见奥姆斯戴德［Olmstead］第 492—493 和 496 页，以及上文第 140 页），亚历山大在入侵时算到了这一点。参看 Davis （Bibl.）, p. 36。——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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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宗教伦理也部分揭示了阿尔西特斯的回应：根据受琐罗亚斯德影响的改革过的信条，“战士和贵族的职责乃是保卫农业”（伯恩：《波斯和希腊人》［A. R. Burn, Persia and the Greeks］，第 62—63 页）。——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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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下文所述亚历山大在格拉尼科斯河的胜利在几个重要方面有别于传统版本，该版本主要基于官方宣传和阿里安（Arrian 1.13-15.5）与普鲁塔克（Plutarch，Alex. 16.1-3）所保存的史料，后者充分利用了托勒密和阿里斯托布罗斯的记载。二者所记载的时间是同一个下午，都认为战斗是从渡过河流后直接的正面进攻开始的，这着实让人难以置信。这里所述的导致交战的事件次序，遵循的是狄奥多罗斯的版本（Diodorus 17.19.1-3）。对相关问题的全面分析参见本书的附录：“在格拉尼科斯河的宣传”（参见下文第 429 页及以下）。——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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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最后这一句有点突兀，原因是作者认为亚历山大在到达的当天下午就曾渡河进攻过一次，只是被波斯人击退了，但不知为什么，作者在前面的正文中没有提及此事（在 2012 年版的序言中有提及），或者原先提过但又删掉了。详细情况参见本书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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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其顿的亚历山大 第六章 通往伊索斯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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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征战之初，亚历山大计划走多远，他所设想的路线有多明确？这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将来也不可能有最终的答案。有一段时间，流行着一种说法，即他“有着坚定的长远目标和横扫一切的政策”；现在，人们更多地认为，“他几乎完全不知道他到底要走多远或者结局会是怎样”。1不过他很清楚，波斯帝国是一个庞然大物，它从红海延伸到里海，从赫勒斯滂到兴都库什甚至更远。无论亚历山大心中有何其他念想，他必定想要打败（如果不说取代的话）大流士；鉴于波斯大王有着众多可用的资源，单单这一条就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或许，事情的基本真相是（这里再次引用他最精辟的评论家的话），“和其他完全相信其个人命星的人一样，无论此星引向何处，他都做好了追随的准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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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可以解释他在行政管理、种族问题、政治体系和军事战略等方面的灵活态度。一个对个人命运有着压倒一切的信念的人，在别的方面不会是一个教条主义者。其他所有一切都必须服从那个闪耀的目标。看起来相悖的是，真正执着的征服者总是偏好采用无差别的机会主义再配以政治宣传，这种现象在亚历山大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们将会看到，事实上最清楚地说明他的态度的，便是他处置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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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同盟已经成立，是为了必要时便可用来对付希腊大陆城邦的反叛行为。在那里，民主制是一个危险因素；对此，身在欧洲的安提帕特可以自由行事，包括使用强制实行僭主制、寡头制，或者派遣驻军等手段。另一方面，大流士在小亚细亚所任命的希腊人经常是一些寡头分子，这点对亚历山大倒是比较便利。的确，这非常适合卡利斯特涅斯的泛希腊主义宣传策略。至少在表面上，亚历山大是在推行一项解放政策；而且很关键的是，他越来越长的交通线不能有太多的麻烦。所以在这种背景下（可以肯定其中并没有什么理想主义的动机），他在欧洲推行的政策必须倒转过来。所以，他推翻了寡头制或僭主制，然后设立民主制以取而代之。他似乎不存在任何的意识形态信念（除了决心要以自己的形像来塑造世界以外），而且事实上总是低估那些有这种信念的人。任何手段只要能为他的雄心壮志服务，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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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役结束后，亚历山大任命熟谙此地区的卡拉斯担任赫勒斯滂的弗里吉亚总督，以顶替阿尔西特斯的位置。同时，他还赦免了那些逃到山中避难的人。这就意味着，实际上旧体系将一如既往地存在，只是弗里吉亚的总督由波斯人换成了马其顿人：亚历山大甚至指示卡拉斯“要继续以原有的标准来征税”。泽莱亚拿下了，但亚历山大并没有处罚它的居民，假装相信他们是因为受到胁迫才站到波斯人一边的。实际上，他要让合作显得比抵抗更有吸引力。帕美尼翁继续向达斯居利翁（厄斯基利）进军，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该城，因为波斯驻军在他到达之前就已经逃走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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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不知时机地甩掉了一直伴随着他的同盟部队——这是对他作为泛希腊远征军领袖之角色的又一讽刺注脚。负责指挥同盟骑兵的墨涅拉奥斯之子腓力，已经在格拉尼科斯河战役中被杀。现在，国王任命林刻斯提斯的亚历山大代替他做指挥官；除了由卡拉斯指挥、负责维持弗里吉亚治安的阿尔戈斯人以外，国王不仅把骑兵而且把所有同盟部队都留给了他。这时传来消息说，包括门农在内的波斯军队的残存力量，撤到了海滨的米利都，于是亚历山大立即向南进军去追击他们。4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走沿海的道路，而是取道密西亚向南行进。他最初的目的地是萨尔狄斯，该城是吕底亚行省的首府、“蛮族人在海滨的统治堡垒”，是通往苏萨的皇家大道的起点，具有极高战略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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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还有大约 9 英里的路程时，萨尔狄斯的波斯总督密特里涅斯（Mithrines）在一群显要公民的陪同下出城来见他。密特里涅斯提出，他愿意交出萨尔狄斯城，还有它的卫城以及储藏在那里的财宝。亚历山大在格拉尼科斯河的胜利开始获得让人满意的金钱回报了。5马其顿军队在赫尔摩斯河边上扎营，离城墙外围仅有不到 3 英里的距离。或许亚历山大觉得这是一个圈套，故而他把密特里涅斯留在身边，然后派一支先头部队去接管驻军。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于是亚历山大开始着手安排吕底亚的行政事务：这些安排值得研究。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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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管理这个辖区，他选择了帕美尼翁的兄弟阿桑德洛斯以取代斯皮特里达特斯：表面上这是一项荣誉，但我们可以推测，亚历山大身边那位老帅的亲属越少，他就越高兴。至于要塞的指挥官，他任命了他的侍友保萨尼阿斯，并把仅剩的希腊同盟部队亦即阿尔戈斯分队留给他作为驻军。这样，另一问题也就得以解决了。他还建立了一个独立部门来征收税款和贡赋：其首任财政长官是个马其顿人，名叫尼基亚斯（Nicias）。吕底亚的富庶久负盛名，亚历山大不想把太多的权力集中在太少的人手中。其他他做了类似安排的地方是埃及和巴比伦：可以注意到，二者都是巨富大省，除文职总督外还驻有军事指挥官。很明显，在任何情况下财政长官都是绕过同僚而直接对国王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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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的动机是不言而喻的。他可能想改革财政管理制度，既为自己的利益，也为他的新臣民；但是正如格里菲斯（Griffith）指出的，他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剥除对本省税收的控制来平衡和限制总督的权力”。同样，亚历山大仍旧尽可能地保留了现有的组织制度；例如，他没有使用当地的铸币厂来铸造自己的货币，直到他到达塔尔索斯后方才采用这一做法，其最初动机是为了宣传。原则上，他还准许萨尔狄斯和整个吕底亚的公民“遵循他们国家的旧有习俗，并给予他们自由”。事实上，这并不像表面听起来的那么慷慨大方。作为既定方针，波斯人向来允许其臣民自行管理内部事务。吕底亚人并不需要把他们的旧组织重新解放出来，因为他们不曾停止过运转；亚历山大这里所说的“自由”，只不过是保证不会实行奴役而已——这种命运绝非不可能，帕美尼翁在占领格律尼翁后的所做所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参见上文 138 页）。又一次，国王仅仅是认可了现状，但却因此坐享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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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亚历山大从萨尔狄斯启程前往以弗所，这是波斯与西部之间的另一个重要交通枢纽，他们仅用四天就走了 70 英里路程。一听说他到来，城市的雇佣兵驻军就逃走了，其中还有马其顿的叛徒安条克之子阿敏塔斯。显然，亚历山大在格拉尼科斯河对门农部队的处置已经广为人知。两年前（公元前 336 年）以弗所一度被帕美尼翁拿下，那时候以弗所公民甚至在阿耳特弥斯神庙中为腓力建立起准崇拜活动（参见上文第 88 页）。但是，当亚历山大正要发动侵略时，城中的波斯同情者在门农的支持下赶走了亲马其顿的“民主派”，并拆毁了腓力的雕像。眼下仓皇撤出要塞的正是门农的驻军。以弗所人很不明智地站到了错误的一边，而这在他们波谲云诡的历史上既不是头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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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自然立刻就恢复了民主派的地位；于是，在国王干预之前（有人怀疑，国王并没有马上干预），这些人疯狂地迫害他们的政治对手。但它该适可而止，过了一阵子，亚历山大叫停了此类报复行动，据说这为他在城中赢得了极大的欢迎。即使这样，他重建阿耳特弥斯神庙的提议（前提是功劳归在他的名下）还是遭到了婉拒——很有象征意味的是，该神庙在他出生的当晚被焚毁，而且从未得到重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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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著名画家阿佩勒斯（Apelles）正在以弗所，于是亚历山大便委托他作一幅肖像画。他最初的尝试是表现骑在布凯法拉斯上的国王，这听起来就像是大卫（David）或者安格尔（Ingres）在最糟糕状态下的作品。亚历山大对此很不满意，也照实说了。于是，阿佩勒斯让人把布凯法拉斯带到画棚里，牵到画的旁边。当活生生的马对着它的画像嘶鸣时，阿佩勒斯说：“国王你看，这匹马的艺术判断力可比你强多了。”这（不管它给我们讲述的公元前 4 世纪的审美价值是怎样的）是一段非常生动的小插曲。亚历山大错误地以为自己在艺术方面颇有造诣，并以此自豪。有一次，在阿佩勒斯给他画像时他一直在高谈阔论，阿佩勒斯轻声地建议他换别的话题，因为给画家研磨颜料的年轻学徒们都在笑话他。但是，在这幅肖像上国王非常固执，阿佩勒斯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尝试。最后的版本是把亚历山大表现成手执闪电的宙斯——这一奇思怪想使得阿佩勒斯被雕塑家吕西波斯（Lysippus）讽刺为没有品味。但是，在主要为宣传而作的艺术中，审美方面的考虑往往会被牺牲掉。国王志得意满，而阿佩勒斯也得到了不菲的报酬。8很显然，自我神化的思想（如果只是作为一种政治工具）已经深深扎入了亚历山大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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