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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下属们的支持后，亚历山大立马动手了。对菲罗塔斯的实际逮捕将是整个行动中最危险的一步，因为总有一丝可能性军队会站在他那边。国王采取了一切可能的预防措施。他宣布次日早晨将进行便步行军训练。骑兵巡逻队被派驻到营地的各个入口以及营地外的道路上，以确保没有人可以趁夜逃出去给帕美尼翁传信。为了消除菲罗塔斯的疑虑，亚历山大给他发去了一份晚宴邀请。大约午夜时分，一个精选的特遣队从国王的营帐中被派出去逮捕菲罗塔斯和凯巴利诺斯的兄弟所提到的其他同党。在菲罗塔斯睡下后，他的住所被悄悄地包围起来，所有的逮捕行动都完成得非常顺利。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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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亚历山大下令马其顿军队全体集合。因为在叛国罪中，国王是原告，而终审判决则属于军队。当气氛越发紧张之时，沉默良久的亚历山大开始发表演讲。杜姆诺斯的遗体就躺在他面前，而菲罗塔斯暂时还没出现。此刻，他言之凿凿地宣布，帕美尼翁就是阴谋背后的主使者，而菲罗塔斯和其他人则是他的代理人。对此，他所能提出的最有力的证据是那位老帅被人截获的信件，其中有一些含糊其词的指令：“首先，你们要照看好自己，然后是你们的伙伴，如此我们才能完成我们所筹划的事情。”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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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巴利诺斯、他的兄弟以及把消息报告给亚历山大的皇家侍从，都被传唤出来作证：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说菲罗塔斯有罪。亚历山大无奈地重新提起那些陈旧的传闻和流言蜚语；甚至菲罗塔斯的情妇给他提供的材料也没有任何确实可靠的根据。现在，被指控者终于被带了出来，他双手绑在后面，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披风。他的出现引起了军中同情他的窃窃私语。有个名叫阿敏塔斯的军官突然站起来试图反驳这种表示同情的舆论，他说这个囚犯曾把他们全都出卖给蛮族人，因为这个人他们所有人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妻子、家乡和孩子了。⑭ 紧随阿敏塔斯之后的是菲罗塔斯的妹夫科伊诺斯，他指责菲罗塔斯是国王、国家和军队的叛徒，他几乎忍不住想用石头砸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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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习俗，菲罗塔斯有权为自己辩护，但亚历山大在嘲讽他不用马其顿方言发言后就离开了，没有听他的发言。这可能是件好事，因为菲罗塔斯以一种轻蔑的悠闲态度把整场起诉批驳得体无完肤。后来一个行伍出身的将领费了不小的力气才重新激起了大会的敌对情绪；他提醒大家菲罗塔斯多么傲慢、多么自以为是，他曾经是怎样把部队从宿舍里赶出去以便放置他的私人物品的。这引发了一阵愤怒的声讨，其中有个卫兵大声喊道，他要亲手把这个叛徒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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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一如既往地算好时机，重新出现并解散了大会，等到明天再开。当晚，第二次议事会同意菲罗塔斯及其同党都应接受传统的惩罚，即处以石刑。不过，亚历山大希望先拿到两样东西：一份菲罗塔斯亲笔写的自白书，和某种牵涉到帕美尼翁的供状。因此，克拉特洛斯、赫淮斯提翁和科伊诺斯得到授权可以拷打菲罗塔斯，直到他拿出这两样东西来。动手前，国王还跟克拉特洛斯私下会谈过（库尔提乌斯说，“会谈的主题没有公开”，这倒也正常）。然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任由他们继续——或者根据普鲁塔克的说法，他在一块帘子后面监视着事情的发展。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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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亮前，施刑者拿到了书面自白书，可能还有足够的额外细节，足以把帕美尼翁也牵扯进来，不管这一切是想象的还是回忆出来的（菲罗塔斯一度还以厌倦的玩世态度，请求克拉特洛斯解释清楚到底想让他供认什么）。当这位受害者被带到全军大会上听候处置时，他只能被别人抬着出来，因为他已经没法走路了。我们主要的史料来源库尔提乌斯说，甚至在写出自白书后，他又遭受了一顿拷打。菲罗塔斯和其他被定罪之人刚被处决，亚历山大（素来喜欢一石二鸟，在这个场景里用的是真的石头）下令将与他同名的林刻斯提斯的亚历山大带来受审。48但是，三年的幽禁似乎使这个曾经高傲的贵族丢了魂。当轮到他为自己辩护时，他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只吐出了几句不知所云的话，然后就沉默了。站在一旁的卫兵有点不耐烦了（或者可能得到过授意），干脆就用枪刺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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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洛美涅斯四个儿子中的三个也被提审；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跟菲罗塔斯过从甚密，而且亚历山大的母亲也曾写信警告他要当心这几个人。他们的第四个兄弟波勒摩（Polemo），一听说菲罗塔斯被捕就立刻逃跑了——人们可能认为，这已经足以马上判他们有罪。但是，最为年长的（同时也是奥林匹娅斯恶意攻击的主要对象）阿敏塔斯，提出了一个有力的辩白。他说，除了其他的因素，太后之所以对他充满恶意，主要是由于当初在马其顿征兵时，他根据国王的特旨强征了她的几个年轻宠臣。49令人惊讶的是，亚历山大竟放他们自由了。（他们三兄弟之一的阿塔罗斯是佩狄卡斯的妹夫，他们的获释或许跟这有关系。）国王可能觉得对个别人进行宽大处理有利于证明所有审判都是公正的。⑮ 于是，当近身护卫官德美特里奥斯自辩无罪时，亚历山大就让他走了；后来在所有纷争都已平息后，亚历山大又悄悄地重新逮捕了他。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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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国王无意对所有持异见的马其顿军官进行大规模清洗。他已经实现了他的直接目标，知道应当适时收手。只剩一件事——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事——还没完成。侍友之一波吕达马斯（Polydamas）被派了出去，他穿着阿拉伯服饰，带着两位阿拉伯向导，穿过伊朗中部的沙漠，带着帕美尼翁的处决令。为了保证能在那位老帅听到他儿子已死的消息之前赶到埃克巴塔那，他们骑上赛跑用的骆驼，只用 11 天便走完了这段平常要 30 天才能走完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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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波吕达马斯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了。他换回马其顿的装束，然后直接去找帕美尼翁的副手克勒安德洛斯。克勒安德洛斯看了一下亚历山大的处决令，这已经足够了。他命令他的参谋人员做好戒备，同时安排波吕达马斯次日早晨在皇家苑囿的小树林中与帕美尼翁会面。波吕达马斯还带了两封信给帕美尼翁本人，以免他的突然到来引起对方的怀疑。其中一封是亚历山大写的，而另一封则盖着菲罗塔斯的印章，甚至有可能是和他的“自白书”同时写的。当这位老帅满怀欣喜地打开信时，克勒安德洛斯连刺两剑，第一次从肋下，接着是喉咙。他的同行军官们也紧跟这么做。甚至在帕美尼翁已经断气了后，他们依旧刺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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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外的卫兵们迅速召集军营中的战友，然后回来威胁要处死他们。对于这种危险的状况克勒安德洛斯早有防备，他向卫兵的带头人出示了信件，“这些信件叙述了帕美尼翁谋反的计划以及亚历山大要求他们将其处死的命令”。士兵们只是略微得到了安抚，他们要求安葬老帅的尸体。起初，克勒安德洛斯担心这一让步会触怒国王，便当即予以拒绝。但眼看就要发生暴动，他只好同意妥协。帕美尼翁的首级被割下来并送到亚历山大那里，而他残缺的躯体则在埃克巴塔那接受军事葬礼。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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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美尼翁的那支非常爱戴他的部队，从未忘记或原谅他被杀一事。多年以后，当那些刽子手反过来受到清洗时（参见下文第 438—439 页），士兵们一个个都欢欣鼓舞。对亚历山大来说，此事可谓惊险至极。他煽动军队起来反对菲罗塔斯，然后借着这精心安排的问罪一并除掉了帕美尼翁和林刻斯提斯的亚历山大。现在他终于摆脱了压抑了他如此之久的梦魇。但是，整个事件导致了一种混杂着猜疑与仇恨的恶劣后果。自此以后，亚历山大从未完全信任他的部队，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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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知道士兵们在想些什么，亚历山大创建了第一个已知的军事邮递审查体系。国王鼓励士兵和军官们写信回国，他恐吓他们说越往东进军这样的机会就越少。信件是通过他本人的信使而发送的。在经过三个邮递站后，这些信件会被召回，在闲暇时亚历山大会将它们一一过目。在信中，有些人批评他本人以及他的政策，或者为帕美尼翁之死（在他看来）而过度悲伤，或者抱怨他们那一再延长的兵役；对此，亚历山大“将这些人集中起来，组成所谓的‘纪律团’⑯ ，以免其他的马其顿人受到这些不当议论和批评的腐蚀”。查斯丁说，组建该团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派人去执行一些特别危险的任务，或者派驻到东部边境遥远的军事要地。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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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亚历山大决定（不过后来又撤销了），不再把他至关重要的侍友骑兵交给一个人控制。因此，他把菲罗塔斯的指挥权分割给黑面的克雷托斯——这个任命显然是为了安抚保守派旧部——和他最亲近的密友赫淮斯提翁。53这是赫淮斯提翁的第一个重要职位。从此他的权力稳步增长，而且决不是完全凭借裙带关系：他看起来也是一位称职的骑兵指挥官，只是也许算不上有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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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提帕特听说帕美尼翁之死时，他说：“如果连帕美尼翁都谋反，那还有谁值得信任呢？如果他没有谋反，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54这种反应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将来还会反复出现。整个事件自始至终都是个谜。普鲁塔克认为，唯一真正存在的阴谋是反对菲罗塔斯的；而近来大多数的史学研究也倾向于认可这种说法。55按照这种观点，无论菲罗塔斯还是帕美尼翁，他们都是亚历山大个人的报复心和政治独裁的无辜牺牲品。这其中或许有真实的成分在，但将此作为全部的真相无疑是一种危险的过度简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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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我们决心把所有史料都弃置一旁，否则很明显，确实存在有关谋反的传言。何况，国王随后将菲罗塔斯空出来的职位一分为二，这种做法提示我们,不论正确与否，他本人——如果不算其他人的话——相信死者是有罪的。至于他是否把帕美尼翁也当作叛徒就很难说了。不满情绪早就蔓延开，而帕美尼翁自然成了其中的核心人物。再者，他还控制着亚历山大的交通线上的关键位置，而且一旦发生政变，他所处的位置正好便于夺取从苏萨和波斯波利斯收集来的财宝。无论国王的私人感情怎样，亚历山大都不可能在处决了他仅存的儿子后，还让他待在如此有权势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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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这关头确有阴谋存在，那只可能有一个目的，即：推翻亚历山大，扭转他那不得人心的政策，并尽快结束征战。这种谋划的天然挑动者自然是马其顿保守派，而他们的天然领袖则是帕美尼翁和菲罗塔斯这样的人物。这就是亚历山大所能做的推断；他或许决心先发制人——特别是他和他们父子俩都有旧怨要算。不过，有些细节还有待斟酌。不管菲罗塔斯的解释看起来多么言之有理，他一再拒绝汇报他所得到的传闻一事依旧让人困惑不解。从帕美尼翁给他儿子的信（如果不是纯属伪造的话）中摘录出来的话，即使做最好的解释，也还是非常模棱两可的。如果说林刻斯提斯的亚历山大真有成为未来名义领袖的危险，那么突然且毫无明显动机地处决他一事或许就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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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真相无论如何都无法复原了。即便当时，恐怕也无人——尤其是亚历山大本人——掌握所有线索。那么，我们对“菲罗塔斯事件”的结论就应当是“证据不足”而非确凿的“无罪”。同时，我们也不应过分同情帕美尼翁，他自己也有过不义杀人的记录（参见上文第 120 页），那同样经不起彻底的细查。凡动刀者，必死于刀下；这位坚韧而狡猾的马其顿投机者只不过比多数人生存得更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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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前文所说的大流士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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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亚历山大嘲笑了刻在宫殿青铜柱上的法律规章，这些条文规定了大流士的早餐和晚餐。条文规定许多事项，其中包括要有 100 只鹅或小鹅、400 蒲式耳的小麦面粉和 1 塔兰特（57.5 磅）重的大蒜（Polyaenus 4.3.32）。翻译官大概忘了告诉他，这些款项（无可否认确实很奢侈）是为波斯大王的整个宫廷和所有扈从准备的。——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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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我们发现，此时亚历山大拿出了巨额的赏赐（Diod. 7.64.5-6；Plut. Alex. 34, 39；QC 5.1.45），由此可以推断他在劝说军队放弃巴比伦的温柔乡和重新上路时必定遇到了一些困难——尤其因为他们的进军方向是往东而非往西，是深入亚洲而非返回家乡。每个马其顿骑兵得到了 600 德拉克马——将近一年的薪水，其他士兵各有份额。全部花费超过了 2000 塔兰特，不过巴比伦的财宝足以支付这笔费用。——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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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波斯大王的母亲、女儿们和儿子被留了下来：在亚历山大未来即将进行的游击战中这些人会是一个很大的累赘，而且当最后到达目的地时，他们有时也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他找来一些教师教他们希腊语（Diod. 17.67.1；QC 5.2.17-22），免得他们无所事事。——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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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Parsa, Persepolis 的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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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作者误引作“Day of Wrath”，根据作者提供的出处，原文为“Race of Wrath”。这一短语出自《巴列维书》，在该书中反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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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这个山口可能在达什特-伊-卡维尔和苏尔赫山脉之间，它向东延伸，通过北部的岔路可以通往菲鲁兹库哈和古都克山口，然后朝东北折向阿拉丹后面的达姆甘：参见 J. F. Standish, G&R, 17 （1970）, 17-24。——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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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有关亚历山大的行军速度参见 C. Neumann, Historia 20 （1971）, 196-8，诺伊曼（Neumann）赞同塔恩和哈蒙德（Hammond）而反对米尔恩斯（R. D . Milns, Historia 15 （1966）, 266）；后者认为 36 英里的行军速度“从生理上说是不可能的”，而从拉格到卡斯比亚关口的 52 英里的冲刺是“很荒谬的”。诺伊曼引述从古至今一些非常有趣的行军速度（安提柯，每 24 小时 44 英里；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每 24 小时 46 至 54 英里；克劳福德将军，可能每 24 小时 52 英里）。参看 C. L. Murison, Historia 21 （1972）, 409 n. 32。——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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