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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72 时至今日,人种学家仍然搞不清楚关岛和其他上千个岛屿的土著居民来自何方。三四千年前,来自东南亚的移民逐渐向太平洋地区迁徙,定居在我们今天所说的美拉尼西亚群岛(1)(Melanesia)和波利尼西亚群岛。这些移民乘坐的可能是轻巧的小船,与接近麦哲伦舰队的带舷外桨架的小艇相类似。如今的查莫罗人是马来西亚人、印度尼西亚人、菲律宾人、墨西哥人和西班牙人的混血,他们所说的语言是独特的查莫罗语。至于麦哲伦在1521年那天早上遇到的原始部落,是否是如今该地区居民的直系祖先,这一问题仍存在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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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74 发现陆地四小时后,摩鹿加舰队被前来欢迎他们的快速帆船包围。在查莫罗人的指引下,舰队进入一片蓝绿色的环礁湖,那里的海水特别温暖,清澈见底。舰队接近环礁湖时,船员们看到了沙滩、岩石峭壁和草木丛生的陡峭山坡。犹如天堂的山坡上有泉水、河流,还有瀑布,到处郁郁葱葱。对于在海上漂流了太长时间的船员们来说,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一想到自己快要解脱,船员们竟然有点紧张不安。他们既欢欣鼓舞,又保持警觉。他们与土著人来自不同的社会,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而现在,他们接触的时刻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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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76 起初,有好几百名查莫罗人乘坐便于操作的小划艇环绕舰队。“他们毫无畏惧,随意爬上我们的船。船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尤其是在旗舰上。有些船员要求舰队总指挥把他们赶出去。”德·马弗拉说道。查莫罗人比这些欧洲人高,身体也强壮许多。他们爬上旗舰,抢走一切能抢的东西,包括索具、陶器、武器和所有铁器,身体虚弱的船员只能请求麦哲伦驱逐查莫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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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78 终于,有一名船员鼓起勇气反击。“为了一件小事,旗舰水手长扇了一名印度人一巴掌,印度人也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水手长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大砍刀,砍了印度人一刀。”说到这里,德·马弗拉已经把这些查莫罗人称为“一群暴民”。看到对方开始动手,那些不速之客马上从船上跳了下去。“回到自己粗制滥造的小船之后,他们就开始用棍棒跟我们打斗,因为他们手里没有其他武器。有些印度人中箭负伤,但他们人数众多,伤了我们几名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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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80 混乱中,第二批查莫罗人乘坐快速帆船掠过蔚蓝的海面,给饥饿的船员送来食物,舰队大吃一惊。船员吃完食物后,查莫罗人再次拿起棍棒开始打斗,这次打得更加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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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82 德·马弗拉描述了麦哲伦是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化解这场灾难的:“麦哲伦看到对方人数不断增加,于是命令船员停止射箭。印度人也停了下来,战斗突然中止了,他们又像之前那样售卖食物。这些食物无外乎岛上盛产的椰子和鱼,船员用他们在卡斯提尔买的玻璃珠跟印度人交换它们。”事实证明,麦哲伦表现出来的克制态度是正确的。摩鹿加舰队与几十艘快速帆船之间的初次相遇比较温和,却具有历史意义。它是欧洲殖民主义者在探险过程中制造冲突的缩影,从最初的天真好奇到困惑、害怕和流血事件,所有一切都与商业活动相伴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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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84 如果事情以这种和谐的节奏结束就好了。尽管查莫罗人乐于向船员们提供食物,但他们不了解欧洲人的贸易和所有权观念,所以不知道舰船上有一些事情是不允许做的。皮加费塔在日记中写道:“当我们降下风帆并上岸的时候,他们偷走了搭靠在旗舰舰尾的小划艇。”从皮加费塔的描述判断,查莫罗人偷走了麦哲伦自用的小划艇,这种掠夺行为只能解读为对麦哲伦本人的一种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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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86 按照皮加费塔的说法,“恼羞成怒”的麦哲伦第二天便展开了报复措施,因为他绝对不会让盗贼们偷走他的私人小艇。他命令40名船员乘坐剩余两艘大划艇登陆。船员们全力以赴地划着长艇通过礁石附近的泡沫到达岸边,这是欧洲人首次登陆有人居住的太平洋岛屿。然后,他们开始四处闹事。“愤怒的舰队总指挥带着40名全副武装的船员冲上岸,他们烧掉四五十间房子和很多船只,并且杀了7名查莫罗人。”皮加费塔只陈述事实,未作任何评论。留在船上的很多船员被坏血病折磨得奄奄一息,已经濒临死亡,他们看到登陆小分队带着被杀死的查莫罗人的内脏器官回来,便哀求对方把这些器官留给他们,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器官可以治疗坏血病。船员们为了治病居然愿意吃人肉,由此可见他们已经绝望到了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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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88 在船员们烧杀抢掠的过程中,查莫罗人惊得目瞪口呆,未作任何抵抗。船员们没有开枪,但他们的十字弩杀伤力很大。“我们用箭射伤了很多土著,箭头深入他们体内,”皮加费塔写道,“他们惊讶地看着箭,然后把它拔了出来,随即就死了。还有些人胸部中箭,他们把箭头拔出来后也死了。我们不禁为之动容。”大屠杀结束后,麦哲伦“找回了自己的小艇,我们也立刻沿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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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90 尽管皮加费塔只提到一支疯狂的突击队,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在岸上用了很长时间去深入思考和记录他对查莫罗社会的印象。“这些人生活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他写道。显然,他对查莫罗族缺乏明确的社会秩序忧心忡忡。与麦哲伦一样,皮加费塔喜欢等级分明、专制的社会,生活于其中的人对国王和教会的忠诚至关重要。麦哲伦虽然经历过数次下属叛乱,却一直努力捍卫舰队的社会秩序并维护他在叛乱者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让他们惊讶的是,在太平洋这片辽阔的大海上,居然有一个遵循不同社会规则,甚至没有社会规则的部落。查莫罗社会似乎是扁平化的,没有等级之分,麦哲伦甚至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多年以后,来到这个岛屿的西班牙探险家才发现,查莫罗社会的架构其实是非常错综复杂和微妙的。它是一个母系社会,并且极其崇拜祖先。在麦哲伦看来,查莫罗族的男人很不友好,但是他们的好斗基本上是仪式性的,只会在战争中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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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92 皮加费塔被查莫罗族的习俗所吸引,他从人种学层面记录了查莫罗人的一些生活细节:“他们有些人蓄着胡子,头发长及腰部。他们都戴着……棕榈叶做成的小帽子。这些人身高和我们差不多,身材匀称……刚出生的时候,他们的皮肤是白色的,后来变成了棕褐色,牙齿则变成红黑色。”查莫罗人的牙齿变色是经常咀嚼槟榔果所致,他们把这种果实称为“普瓜”(pugua)或“麻毛安”(mama’on),它长在很像椰子树的槟榔树上。查莫罗人嚼槟榔果的时候经常和着槟榔叶,他们把这种尝起来很新鲜、有辛辣味的叶子叫作“普普鲁”(pupulu)。生活在岛上的查莫罗人喜欢吃一种叫作“乌甘姆”(ugam)的槟榔品种,其果实坚硬,呈颗粒状且略带红色。这种槟榔相当于他们的口香糖、烟草和令人垂涎的传统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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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94 自从舰队三个月前离开海峡之后,船员们还是头一回见到女人。在他们看来,查莫罗女人充满魅力。“这些女人同样赤身裸体,”皮加费塔用愉快的口吻说道,“但有时候,她们会用一块像纸张那样薄的树皮盖住私处。她们娇小可人,肤色比男人白得多。头发又黑又长,顺滑飘逸,几乎拖到地上。她们不下地干活,也不出家门半步,就待在家里用棕榈叶做衣服和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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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96 总是充满好奇心的皮加费塔还描述了查莫罗人房子的内部情况以及他们家庭生活的片段,我们由此可以看出船员们可能在岸上过夜了,而且欧洲人与查莫罗人可能喜欢一种更加愉快的见面方式,而不是初次见面时那种你死我活的搏斗。“他们的房子用木头盖成,长度为2埃尔(2),房顶铺木板和无花果叶。房子只有一层楼,房间和床都铺着垫子,我们把它称为席子。这种席子由棕榈叶编成,非常精美,通常铺在柔软纤细的棕榈草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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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298 参观查莫罗部落期间,皮加费塔还仔细查看了查莫罗人最先进的工具,即机动性很高的快速帆船。他特别留意了船上具有独创性的平衡配重物:“有些配重物是黑色和白色的,还有些是红色的。船帆是用棕榈叶缝制的,就像三角帆那样挂在舵柄右边,帆的一边有一根指向顶端的圆木。船身还配置了像铲子一样的桨叶,估计是舵桨。这些船没有船头和船尾之分,它们就像在浪涛中间跳跃的海豚。”皮加费塔甚至画了一幅粗略的草图,两名桨手面对面坐在一艘小帆船里,船中间竖着一根桅杆,桅杆上挂着一面三角帆。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用来平衡船身的配重物是朝看图者方向凸出来的。但很奇怪,皮加费塔(或其他为他画这些草图的人)把查莫罗人描绘成披着风兜帽、穿着长袍的海上勇士,可这种装扮显然是欧洲人的衣着打扮。实际上,查莫罗人是赤身裸体的,或者近乎全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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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00 船员们惊讶地发现,查莫罗人几乎没什么武器。他们最危险的工具就是一根棍子,棍头上绑一根鱼骨,但它不是用来打仗的,而是用来捕捉飞鱼的。此刻船员们才知道,舰队与查莫罗人的初次相遇也许是一场充满悲剧色彩的误会。皮加费塔跟之前接触印第安巨人一样试着与查莫罗人交流,他认为查莫罗人在看到舰队时只是觉得惊讶,并没有其他想法。“从他们做的手势看,”他写道,查莫罗人以为“这世界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人了”。假如皮加费塔所言不虚,那么摩鹿加舰队的到来无疑扰乱了一个孤岛的社会秩序,所以查莫罗人作出充满敌意的回应也是情有可原的。查莫罗人对于“特立尼达号”船尾小艇的迷恋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这艘艇跟他们的独木舟很像。此外,查莫罗人根本没有私有财产的概念,所以他们觉得新来者的私人物品是属于所有人的,因此他们也很乐于跟快饿死的入侵者分享他们的食物和补给品。尽管如此,皮加费塔和麦哲伦还是认定查莫罗人偷东西是一种大错,麦哲伦还因此给这个小岛和附近其他两个小岛取名为“盗贼之岛”(Islas de los Ladro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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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02 也许“分享之岛”才是更为贴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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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04 1521年3月9日,舰队离开小岛,查莫罗人愤怒无比。可能他们觉得这种不辞而别是一种侮辱或背叛,于是一百多艘快速帆船追到海上。皮加费塔写道:“他们靠近我们的船只,手里拿着鱼,起初假装要送给我们,紧接着突然向我们扔石头,然后逃之夭夭。逃跑的时候,他们从满帆航行的舰船和系在船尾的小艇中间穿过,他们速度很快,且技艺娴熟,实在是太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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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06 当麦哲伦带领着虚弱不堪的船员离开港口时,他们看到了自己对查莫罗部落实施暴力侵害的后果。皮加费塔在日记中写道:“我们看到一些查莫罗女人嚎啕大哭,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觉得,她们是为了那些被我们杀死的查莫罗男人才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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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08 舰队获得了大量水果和蔬菜,那些受坏血病折磨的船员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尽管如此,有一个人还是病入膏肓。作为舰队唯一一名英国籍成员,来自布里斯托的船员安德鲁因病重不治去世,他的尸体与其他病死的同伴一样被葬入大海。安德鲁曾担任过舰队的炮手长,去世后,他的职位立刻被挪威人汉斯·卑尔根(Hans Bergen)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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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10 摩鹿加舰队再次盲目进入广阔的西太平洋海域,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抵达香料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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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12 假如麦哲伦在查莫罗部落多逗留一段时间,也许他就能学会如何横渡太平洋。与其他岛屿部落一样,查莫罗人掌握了远距离识别陆地的技能。他们很善于通过判断潮水来保持航向,还懂得区分由大风激起的潮水和那些距离很宽的常规潮汐,前者具有迷惑性,而后者有助于确定船只的前进方向。另外,因为潮水往往会从岛屿反弹回来,甚至会沿着岛屿做曲线运动,所以潮水中暗藏的这些线索能够帮助人们判断远方岛屿的位置。经验丰富的航海家通过研究潮水的运动模式,可以合理推测出不同岛屿的距离和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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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14 岛屿部落还懂得从海鸟身上寻找陆地的迹象。在海面上捕食一整天后,海鸟会飞回自己的鸟巢。只要在傍晚时分追踪海鸟的飞行路线,岛屿航海家们就能找到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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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16 他们也研究云朵。太平洋上的岛屿因地势较高而阻断信风,导致大量雾霭和水汽积聚在陆地上。麦哲伦的瞭望员第一眼看到陆地的时候,因为雾霭和水汽笼罩岛屿,所以无法将关岛和周围的云朵区分开来。即使是云层的底部也会透露一些重要信息,因为它们能够折射出云层下方海洋的颜色。假如云层下方稍带点翡翠色,那它底下很可能就是覆盖着珊瑚礁或暗礁的淡绿色浅水水域。他们还注意到岛屿的分布位置存在一种模式。它们其实是一串散布于海上的长长的列岛。只要找到其中一个岛屿,查莫罗人就大致知道去哪里寻找其他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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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18 在天文航海方面,岛屿部落采用一种与欧洲人截然不同的体系。他们不依赖仪表仪器,而是发明了一种名为“星盘”的概念,即根据恒星和星座升起及落下的位置在无垠与千篇一律的地平面确定方位。岛屿航海家靠这种思维产物把地平面分为32个方向,就像欧洲人的罗经方位一样,只是“星盘”以恒星和星座来命名方向而非东、南、西、北。跟欧洲天文航海体系不同的是,这32个区域会随着星体的移动而变化,所以它们的方位不是固定的。此外,岛屿航海家假定其快速帆船静止不动,而地上和天空中的物体是移动的,也就是说他们的参照物是船只,而不是陆标或星星。这种习俗也许起源于水手们经常因惯性而产生的一种幻觉,即他们的船似乎是静止不动的,而陆标不断从身边滑过。岛屿部落的水手往往会说一座岛屿落在船尾,仿佛岛屿本身在移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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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320 在麦哲伦遇到过的无文字社会中,岛屿部落的航海体系毫不逊色于欧洲的航海体系,后者漏洞百出而且仍然缺乏准确测定经度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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