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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是拉普拉普,另一边是麦哲伦,两人都是不愿妥协的勇士,夹在中间的苏拉只能尝试着两边斡旋。苏拉告诉麦哲伦,拉普拉普娶了他妹妹为妻,也愿意跟他合作,却一直坚决反对欧洲入侵者。接着苏拉突然改变立场,提出把自己的士兵交给麦哲伦调遣,帮助麦哲伦与拉普拉普的军队打仗,因为联军也许能一举除掉拉普拉普。麦哲伦拒绝了苏拉的提议,说他想“看看西班牙勇士们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如何英勇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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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拉知道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请求麦哲伦派给他一船全副武装的士兵,协助他与拉普拉普的军队作战。遇事从不畏缩的麦哲伦说一艘船不够,他会给足苏拉三艘载满士兵的大划艇。正是因为麦哲伦的好战之心,苏拉成为最大赢家。他不仅没有把自己的军队交给麦哲伦指挥,反而让麦哲伦的士兵为他服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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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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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的开战决定使船员们惊慌不已,他的核心领导层立刻意识到舰队正处于探险航行的另一个转折点。来到这些草木繁盛的岛屿之后,他们第一次严重质疑麦哲伦的判断,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疯了。“一个肩负如此重大使命的人没有必要炫耀自己的武力,”对于麦哲伦的决定,希内斯·徳·马弗拉评论道,“打胜了……他得不到多少好处。打败了,会将舰队置于危险的境地。与炫耀武力相比,舰队本身重要得多。”曾遭遇海难的“圣地亚哥号”船长胡安·塞拉诺也强烈反对与土著人打这场无谓的仗。他说,土著人能够皈依基督教固然是件好事,但舰队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香料群岛,而且这也是查理一世国王命令他们做的事情。他提醒麦哲伦说,舰队已经经历了太多人员伤亡,不能再死人了。倘若要组织一支足以对抗岛民的军队,那么舰队就必须倾巢而出,此时船只将很容易遭受别人的攻击,所以他们最坏的情形将是输掉这场战斗并损失船只。连麦哲伦的疯狂追随者皮加费塔也提醒他不要对拉普拉普采取不必要的极端措施。但是,无论他们多少次苦苦哀求麦哲伦实施切实可行的和平策略,麦哲伦却拒不让步。“我们再三央求他不要开战,但他就像一个称职的牧羊人,不肯抛弃自己的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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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批评,麦哲伦的确做了一点退让。他把参与战斗的人数降到最低水平,命令舰队远离海岸。随着战斗的深入发展,这两步关键决策将整个探险活动置于极其不利的局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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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是一个遇强越强之人,最容不得别人挑战他。在航行过程中,他不但镇压了船员叛乱,对抗过狂风暴雨,还横渡了海峡,穿越了太平洋。这一切成就靠的都是他坚定的意志。在岛民生病时,他甚至还主动提出,倘若病人改信基督教之后不能痊愈,就让自己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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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每次遇到挑战总能全身而退,所以他坚信麦克坦岛之战同样会如此。他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这并不是因为他有精兵悍将或采取正确的战略,而是因为他遵循了上帝的意愿。然而他手下的官员们并不认为上帝会插手这件事,只是他们别无选择,必须跟随麦哲伦战斗。不过他们抱着例行公事的态度打算与战场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如果麦哲伦真的想带着几名没有战斗经验的士兵单枪匹马拿下麦克坦岛,那就让他去吧。官员们将会袖手旁观,麦哲伦只能自求多福。这些都是拉普拉普没有想到的,其实他正在使用一种正确的方法诱使麦哲伦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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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命令手下准备发起攻击,船员们立刻穿上铠甲。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参加战斗,而不是展示铠甲。参战人员包括皮加费塔、麦哲伦的奴隶恩里克、私生子克里斯托万·雷贝罗,以及划着小船过来的一小股宿务人。麦哲伦命令宿务人不要参加战斗,只要在一旁观看“西班牙勇士”如何“狩猎”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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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我们60个人穿上胸甲,戴上头盔,与刚刚皈依基督教的胡马邦国王、亲王和几名酋长,搭乘二三十艘‘巴朗海’小船出发。在天亮前三个小时,我们达到了麦克坦岛。”为了安抚忧心忡忡的船员,麦哲伦宣称自己不想打仗,并且派人带话给拉普拉普,说他如果无条件“服从西班牙国王,承认这位基督教国王是他们的君主,并向我们交纳贡品,他(麦哲伦)就愿意跟他们交朋友。可是如果他们想开战,那就等着看看我们长矛的杀伤力吧”。麦哲伦曾向其他岛民提出过同样的条件,结果他们要么出于自愿,要么在麦哲伦简单炫耀武力之后接受了这些要求。根据最近的经历,麦哲伦原以为只要他一开炮,敌方那群近乎全裸的乌合之众就将作鸟兽散,而且在坚不可摧的西班牙铠甲面前,土著们的竹矛将毫无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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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拉普拒不屈服,在给麦哲伦的回话中,他大肆吹嘘己方武器的威力。他说,他的长矛是用粗壮的竹子做成的,而他的尖木桩“用火烤过,非常坚硬”。与此同时,拉普拉普还要求麦哲伦将进攻时间推迟到“第二天早上,以便他们集结更多兵力”。起初,拉普拉普的荒谬要求让麦哲伦的手下感到困惑,但后来他们发现这是一招缓兵之计。“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诱敌深入。他们早在茅屋与茅屋之间挖好了陷阱,如果我们深入丛林追杀他们,就有可能掉进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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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麦哲伦考虑拉普拉普这项请求及其背后的动机时,他已经丧失了夜袭和涨潮所带来的宝贵战机。海水退潮之后,水位变浅,大划艇只能远离海滩,这对麦哲伦十分不利。更加棘手的是,大船不得不停泊在更远的深水区。大划艇与海岸距离的增加,意味着麦哲伦的船员在涉水上岸时将长时间暴露于拉普拉普的长矛进攻之下,更意味着他们的十字弩和大炮在大船远离战场的情况下将无法发挥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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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命令船员冲锋时已经临近黎明,天空开始出现微弱的晨光。“我们中间的49名船员跳到水里,发现海水深及大腿。我们趟着水,走了两倍于十字弓射程的距离,才到达岸边。”皮加费塔写道。由此可以判断,他们涉水距离大约为2 000英尺,将近半英里。这段路程十分危险,因为船员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其他11个人留在后面保护划艇。”与此同时,宿务岛国王、亲王和士兵留在他们那条机动性极强的“巴朗海”小船上观战,无力影响战局进展。麦哲伦再三警告他们不要参与战斗,他们这是在按命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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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船员们费力地从海里走上沙滩时,一群已经做好战死准备的战士突然从树林里冒出来,冲到他们面前。根据皮加费塔推算,对方数量并非预计中的几十人,而是1 500人,他们都来自麦哲伦所焚毁的村庄。麦克坦战士与摩鹿加舰队船员的人数比达到30∶1。麦哲伦曾吹嘘过他的船员穿上铠甲之后能够以一敌百。现在,他的这番话要经受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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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我们,那些土著战士就大喊大叫着冲杀过来。他们兵分三路,两路包抄我们的两翼,还有一路从正面冲击我们。舰队总指挥见状,立刻指示我们分成两队。战斗就这样展开了。火枪手和弓弩手从远距离射击了大概半个小时,但杀伤力有限,因为子弹和弩箭只能穿透由薄木板制成的盾牌,打中执盾者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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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的是,火炮也完全打不中敌人,船员们身陷囹圄,战斗也愈发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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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队总指挥朝他们大喊:“停火!停火!”但没人听到他的命令。土著人看到我们的火枪伤不了他们……便喊得更大声了。火枪手一开枪,这些土著人就四处跳跃而不是站着不动,同时他们会利用盾牌保护自己。除了用火硬化过的尖木桩、石头和泥巴之外,他们还不断地朝我们这边射箭,并向舰队总指挥投掷竹矛(有些竹矛带有铁制矛头),我们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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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铠甲的保护下,被围攻的船员们冒着敌人的弹林箭雨艰难涉水上岸。“他们登陆的海滩水位很浅,”徳·马弗拉回忆道,“所以,他们只能把小艇留在远离海岸的地方。上岸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坐落于棕榈树林里的大村庄,但那里不见人影。”麦哲伦不仅没有反思当下局面,反而命令手下做了一件最有可能刺激麦克坦岛居民的事情。皮加费塔说,麦哲伦命人“烧掉他们的房子,以儆效尤”。可想而知,“当他们看到自己房子着火时,内心有多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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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船员们放火焚烧一座茅屋时,50名手持刀剑和盾牌的战士被迫从藏身之处冲到空旷的地方。“他们朝我们的士兵冲杀过来,”徳·马弗拉说道,“挥舞着刀剑四处砍杀。混战中,其中一名土著人用剑刺中了一名加利西亚船员的大腿,致其失血过多而死。我们的人想为同伴报仇,向土著人发起了反冲锋,对方匆忙撤退。当我们的士兵去追赶他们时,他们突然从后面的一条小路杀出,像早就策划好了这次伏击似的。向船员们猛扑过去的土著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开始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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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骚乱中,舰队伤亡不断加重。“我们烧掉了二三十间茅屋,有两名士兵在茅屋附近被杀。”皮加费塔写道。即便是铠甲也无法阻挡飞来的利箭。“向我们冲击的人实在太多,舰队总指挥的右腿被一支毒箭射穿。”到了这时候,麦哲伦才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可为时已晚。他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他的手下却被困在远离大划艇的地方。麦克坦人再次发起进攻,舰队的40多名士兵已经四散逃窜,只有包括皮加费塔在内的六七名死忠船员留守在受伤的麦哲伦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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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著人只射我们的大腿,因为大腿上没有铠甲保护。长矛和石头如雨点般飞过来,我们毫无还手之力。船上的大炮无法支援我们,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远了,所以我们只能不断向海里撤退,退到距离海岸线一支弩箭射程、水没膝盖的时候还在战斗。土著人仍旧对我们穷追猛打,拿起4倍到6倍于之前的长矛,纷纷向我们投掷过来。他们有人认出了舰队总指挥,于是都把攻击重点转向他,他的头盔被打下来两次,但他还是像一名优秀的骑士那样屹立不倒,和其他人一起并肩作战。就这样,我们战斗了一个小时,拒绝继续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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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支援麦哲伦和他那一小群拼死作战的士兵,站在“巴朗海”上的宿务人没有来,舰队中的其他人也没有前来增援。皮加费塔解释说,那位“基督教国王(他指的是忠于麦哲伦的胡马邦)本可以来支援我们的,但舰队总指挥在登陆之前就命令他不要离开‘巴朗海’,必须留在船上看我们如何战斗”。胡马邦太乐于服从这个命令了。不过,最终还是有一些宿务人乘坐着“巴朗海”来到战场,只是为时已晚。其实在他们赶来支援麦哲伦之前,很多宿务人被舰队的炮弹击中,可能船员将他们误认为敌人了。与此同时,大腿中了毒箭的麦哲伦毒性发作,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而麦克坦人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围拢过来,双方开始近距离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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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土著人投射的竹矛插中了舰队总指挥的脸,但他立刻用手上的长矛刺死了对方,并把长矛留在了那人的尸体上。接着,总指挥想伸手拔剑,但剑只能拔出一半,因为他的手臂此前被一支竹矛所伤。土著人看到这一幕,立刻一哄而上,其中一人用一把很大的弯刀砍伤了他的左腿。这种刀很像东方人所用的短弯刀,只不过形体更大一些。”身负重伤的麦哲伦“回头看了很多次,想看看我们是否都上了船。”皮加费塔认真写道:“在他拼死搏斗期间,其他人都上了船”。假如不是麦哲伦牵挂他们的人身安全的话,“谁都无法撤回船上”。与此同时,弯刀不断地砍向麦哲伦,后者终于倒下了。“总指挥面朝下倒了下去,土著人立刻向他猛扑过去,用铁器、竹矛和弯刀朝他身上猛戳猛砍。总指挥是我们的明镜和指路明灯,更是在我们痛苦时给予我们安慰的导师,但他就这样被杀死了。亲眼看到他的阵亡场面后,我们尽最大努力撤到已经停靠在岸边的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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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宿务岛的战士终于来帮忙了。他们跳进水里,挥舞着刀剑,将麦克坦人赶走,而后者也根本不想与邻居开战。混浊的海水逐渐回归清澈,宿务岛战士将筋疲力尽的生还者拖上他们的“巴朗海”,把他们运送到舰队的大划艇旁。这些大划艇此时竟然还远离战场,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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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塞维利亚忙于为出海做准备的那几个月里,麦哲伦本以为自己的生命会以一种庄严、敬虔的方式结束,并没预料到自己会死得这么惨。没有叫花子会为他祈祷,也没有人会以他的名义捐钱捐物,更没有人会为他在塞维利亚的教堂做弥撒。他在争夺土地过程中所得的任何财产,将无法被他的妻子、小儿子或与他一起阵亡在麦克坦战役中的年长私生子继承,而他也无法被葬在他亲自挑选的塞维利亚的宁静公墓中。麦哲伦的遗体残骸被大风和潮汐冲到了麦克坦岛的沙滩上,他在遗嘱中精心制定的所有后事都无法付诸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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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加费塔一直与麦哲伦并肩作战,后者之死,让他明白了何为高贵品质、英雄主义和对命运的安之若素。在他的日记当中,有一段极其动情和传神的描述,以此纪念他无比崇敬、客死异乡的领袖:“我希望……如此高贵的一位船长不会被我们这个时代所遗忘。他拥有很多美德,而其中一个就是在巨大逆境当中表现出的无比坚定的意志,因为他比其他人更能忍饥挨饿。同样有目共睹的是,他对于航海图和海上航行的把握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准确,因为其他人都没有环球航行的天赋和胆量。他差一点就完成了绕地球航行一圈的壮举……”“差一点”——也许这是皮加费塔的悼词中最伤感、也是最生动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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