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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785 雪上加霜的是,火炮也完全打不中敌人,船员们身陷囹圄,战斗也愈发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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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787 舰队总指挥朝他们大喊:“停火!停火!”但没人听到他的命令。土著人看到我们的火枪伤不了他们……便喊得更大声了。火枪手一开枪,这些土著人就四处跳跃而不是站着不动,同时他们会利用盾牌保护自己。除了用火硬化过的尖木桩、石头和泥巴之外,他们还不断地朝我们这边射箭,并向舰队总指挥投掷竹矛(有些竹矛带有铁制矛头),我们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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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789 在铠甲的保护下,被围攻的船员们冒着敌人的弹林箭雨艰难涉水上岸。“他们登陆的海滩水位很浅,”徳·马弗拉回忆道,“所以,他们只能把小艇留在远离海岸的地方。上岸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坐落于棕榈树林里的大村庄,但那里不见人影。”麦哲伦不仅没有反思当下局面,反而命令手下做了一件最有可能刺激麦克坦岛居民的事情。皮加费塔说,麦哲伦命人“烧掉他们的房子,以儆效尤”。可想而知,“当他们看到自己房子着火时,内心有多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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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791 当船员们放火焚烧一座茅屋时,50名手持刀剑和盾牌的战士被迫从藏身之处冲到空旷的地方。“他们朝我们的士兵冲杀过来,”徳·马弗拉说道,“挥舞着刀剑四处砍杀。混战中,其中一名土著人用剑刺中了一名加利西亚船员的大腿,致其失血过多而死。我们的人想为同伴报仇,向土著人发起了反冲锋,对方匆忙撤退。当我们的士兵去追赶他们时,他们突然从后面的一条小路杀出,像早就策划好了这次伏击似的。向船员们猛扑过去的土著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开始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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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793 在一片骚乱中,舰队伤亡不断加重。“我们烧掉了二三十间茅屋,有两名士兵在茅屋附近被杀。”皮加费塔写道。即便是铠甲也无法阻挡飞来的利箭。“向我们冲击的人实在太多,舰队总指挥的右腿被一支毒箭射穿。”到了这时候,麦哲伦才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可为时已晚。他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他的手下却被困在远离大划艇的地方。麦克坦人再次发起进攻,舰队的40多名士兵已经四散逃窜,只有包括皮加费塔在内的六七名死忠船员留守在受伤的麦哲伦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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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795 土著人只射我们的大腿,因为大腿上没有铠甲保护。长矛和石头如雨点般飞过来,我们毫无还手之力。船上的大炮无法支援我们,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远了,所以我们只能不断向海里撤退,退到距离海岸线一支弩箭射程、水没膝盖的时候还在战斗。土著人仍旧对我们穷追猛打,拿起4倍到6倍于之前的长矛,纷纷向我们投掷过来。他们有人认出了舰队总指挥,于是都把攻击重点转向他,他的头盔被打下来两次,但他还是像一名优秀的骑士那样屹立不倒,和其他人一起并肩作战。就这样,我们战斗了一个小时,拒绝继续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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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797 这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支援麦哲伦和他那一小群拼死作战的士兵,站在“巴朗海”上的宿务人没有来,舰队中的其他人也没有前来增援。皮加费塔解释说,那位“基督教国王(他指的是忠于麦哲伦的胡马邦)本可以来支援我们的,但舰队总指挥在登陆之前就命令他不要离开‘巴朗海’,必须留在船上看我们如何战斗”。胡马邦太乐于服从这个命令了。不过,最终还是有一些宿务人乘坐着“巴朗海”来到战场,只是为时已晚。其实在他们赶来支援麦哲伦之前,很多宿务人被舰队的炮弹击中,可能船员将他们误认为敌人了。与此同时,大腿中了毒箭的麦哲伦毒性发作,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而麦克坦人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围拢过来,双方开始近距离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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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799 “一名土著人投射的竹矛插中了舰队总指挥的脸,但他立刻用手上的长矛刺死了对方,并把长矛留在了那人的尸体上。接着,总指挥想伸手拔剑,但剑只能拔出一半,因为他的手臂此前被一支竹矛所伤。土著人看到这一幕,立刻一哄而上,其中一人用一把很大的弯刀砍伤了他的左腿。这种刀很像东方人所用的短弯刀,只不过形体更大一些。”身负重伤的麦哲伦“回头看了很多次,想看看我们是否都上了船。”皮加费塔认真写道:“在他拼死搏斗期间,其他人都上了船”。假如不是麦哲伦牵挂他们的人身安全的话,“谁都无法撤回船上”。与此同时,弯刀不断地砍向麦哲伦,后者终于倒下了。“总指挥面朝下倒了下去,土著人立刻向他猛扑过去,用铁器、竹矛和弯刀朝他身上猛戳猛砍。总指挥是我们的明镜和指路明灯,更是在我们痛苦时给予我们安慰的导师,但他就这样被杀死了。亲眼看到他的阵亡场面后,我们尽最大努力撤到已经停靠在岸边的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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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01 就在这时,宿务岛的战士终于来帮忙了。他们跳进水里,挥舞着刀剑,将麦克坦人赶走,而后者也根本不想与邻居开战。混浊的海水逐渐回归清澈,宿务岛战士将筋疲力尽的生还者拖上他们的“巴朗海”,把他们运送到舰队的大划艇旁。这些大划艇此时竟然还远离战场,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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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03 在塞维利亚忙于为出海做准备的那几个月里,麦哲伦本以为自己的生命会以一种庄严、敬虔的方式结束,并没预料到自己会死得这么惨。没有叫花子会为他祈祷,也没有人会以他的名义捐钱捐物,更没有人会为他在塞维利亚的教堂做弥撒。他在争夺土地过程中所得的任何财产,将无法被他的妻子、小儿子或与他一起阵亡在麦克坦战役中的年长私生子继承,而他也无法被葬在他亲自挑选的塞维利亚的宁静公墓中。麦哲伦的遗体残骸被大风和潮汐冲到了麦克坦岛的沙滩上,他在遗嘱中精心制定的所有后事都无法付诸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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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05 皮加费塔一直与麦哲伦并肩作战,后者之死,让他明白了何为高贵品质、英雄主义和对命运的安之若素。在他的日记当中,有一段极其动情和传神的描述,以此纪念他无比崇敬、客死异乡的领袖:“我希望……如此高贵的一位船长不会被我们这个时代所遗忘。他拥有很多美德,而其中一个就是在巨大逆境当中表现出的无比坚定的意志,因为他比其他人更能忍饥挨饿。同样有目共睹的是,他对于航海图和海上航行的把握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准确,因为其他人都没有环球航行的天赋和胆量。他差一点就完成了绕地球航行一圈的壮举……”“差一点”——也许这是皮加费塔的悼词中最伤感、也是最生动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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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07 “那场战斗发生在1521年4月27日,周六,”他在悼词末尾写道,“对舰队总指挥而言,周六是个神圣的日子,而他就死在这样的一天。我们的8名船员和他一起在战斗中阵亡。4名已经皈依基督教的土著人来协助我们,却不幸被己方船只发射的炮弹误杀。敌军死亡人数只有15人,而我们有多名士兵受伤。”阵亡者当中有麦哲伦的私生子、一直陪伴他经历这段旅程的克里斯托万·雷贝罗,船员弗朗西斯科·戈麦斯(Francisco Gomez),船舱侍应生安东尼奥·加耶戈(Antonio Gallego),士兵胡安·德·托雷斯(Juan de Torres),曾当过卡尔塔海纳侍从、后来转而效忠麦哲伦的罗德里戈·涅托(Rodrigo Nieto),以及战斗结束两天后才去世的安东·德·埃斯科瓦尔(Anton de Escov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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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09 皮加费塔的悼词表明,麦哲伦之死使他深受打击。离开欧洲时,他只是一个有些文化的毛头小伙,迫切地想跟随麦哲伦探索这个世界;而现在,总指挥大人死了,他却不知道谁会继承他的衣钵。在欧洲以外的其他地方,皮加费塔经历了很多让他惊恐不已的事情。他没有遇到怪兽、磁力岛、沸腾的海水和美人鱼,却遇到了猛烈的暴风雨,残酷和令人煎熬的磨难,以及散居世界各处、居住条件让他无法想象的土著人,这些人既有可能杀死他,也有可能帮助他。最让他沮丧的是,舰队绕行半个地球跑来这里,却在部落战斗中牺牲了数十名船员,就连麦哲伦本人也丧命于此,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没有抵达香料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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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11 在所有船员看来,阵亡的麦哲伦称不上英雄,甚至对那些崇拜他胆识和航海技能的人来说,他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麦哲伦的忠实追随者认为,他向麦克坦人寻衅的做法完全是自寻死路,因为后者占据着军事优势。在追逐荣耀的道路上,麦哲伦已经误入歧途,让很多船员白白牺牲,并且浪费了舰队的大量资源;他鲁莽轻率的行为不仅伤了船员们的心,还使他们怒火中烧,而这才是最严重的。德·马弗拉评价说,麦哲伦的最后一战其实是“鲁莽轻率之举……他本可以做一些更有益的事情”。麦哲伦打着查理一世国王的旗号强取豪夺,背叛了以礼款待他的原住民,并最终付出沉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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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13 麦哲伦死得悲壮。人们通常认为,他的死由严重的战术失误和令人难以置信的错误判断造成。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他在菲律宾群岛越来越寻衅滋事的行为导致的直接后果。他大肆焚毁岛民的住宅,而那些人是很容易通过外交手段而非武力皈依基督教的。由于经常展示武力,麦哲伦已经让这些岛民(和他自己)相信他无所不能,他迟早会与敌人挑起争端。这些敌人拥有明显的军事优势,光靠信仰无法保护他。对于荣耀的渴望由于打上了宗教热情的印记而使他误入歧途,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在航行过程中,麦哲伦凭借出众的个人才智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不仅战胜了暴风雨和坏血病等天灾,还躲过了船员叛乱等人祸,最终他却无法逃脱最大的祸害: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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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15 麦哲伦之死可能也是由那些对他不再抱有幻想的船员造成的。尽管皮加费塔和其他目击者详细描述了麦哲伦在麦克坦岛战斗中的作为,而且在前者关于麦克坦岛战役的描述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麦哲伦和他的一小群战士孤军作战的内容,但增援部队的下落和行踪仍值得怀疑和商榷。在登陆作战期间,麦哲伦和战友们原本以为大船上的炮手会以炮火支援他们,驱散岛上的土著战士,但事实并非如此。既非战士也非船员的文人皮加费塔对这件事的看法是,海水退潮之后,大船无法靠近海岸支援这场惨烈的战斗。但经过数小时激战之后,为什么大船仍旧没有派大划艇送来增援部队?连宿务人最终都介入了战斗,而麦哲伦自己的舰队却袖手旁观,这完全不合情理,除非船员们拒绝支援麦哲伦,或者他们的上司故意按兵不动。从大船官员和船员的角度来看,这种形式的叛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容易掩人耳目;只要以静制动,就能达到叛乱目的。他们任由麦哲伦在麦克坦海湾被土著人乱刀砍死,其实就是借土著人之手杀死舰队总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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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17 摩鹿加舰队里,只有少数人认为麦哲伦虽死犹荣,安东尼奥·皮加费塔即是其中之一。在皮加费塔看来,麦哲伦并非独断专行之人,更不会使人产生愤怒或不忠之心。麦哲伦之死体现出他“人命天定”的思想:在为崇高信念服务时,无论结局多么悲惨,也要顺从天意。而死亡更加衬托出麦哲伦的伟大,让他成为一项伟大事业的殉道者。即便皮加费塔秉持这样的观点,他的日记也只是讲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故事,并不能支撑他的看法。在这个故事里,光明和黑暗密不可分:麦哲伦既有英勇和不畏艰难的一面,也有愚蠢鲁莽的一面;既有聪颖敏锐的时候,也有盲目和非理性的时刻。他是一个想要逃离自身所处时代的人,更是一个让理想屈服于本性的远见卓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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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19 麦哲伦处于逆境时总是斗志昂扬,这更让人钦佩。每到关键时刻,他的坚韧不拔、足智多谋和非凡勇气等优秀品质就会显露无遗。他曾计划去寻找香料群岛,却被葡萄牙国王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但他最终还是成功地游说西班牙国王组建了一支探险队。在航行途中,叛乱分子在圣胡利安港夺取了三艘舰船(差点还夺取了第四艘),但没过多久,麦哲伦就在几乎没有援兵的情况下一艘接一艘地夺回了船只,并成功镇压了叛乱。当手下官员们质疑海峡是否存在时,麦哲伦找到了海峡;当下属因前景不明而不敢进入太平洋时,他毫不犹豫地率领船队进入浊浪滔天的大海。临死前,他还抵挡住了1 500人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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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21 激烈的战斗结束后,麦哲伦被砍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在麦克坦海滩附近的水域四处飘荡,最后被庆祝胜利的麦克坦战士收集起来。当天下午,心急如焚的麦哲伦追随者敦促胡马邦国王带话给拉普拉普,让他交还舰队总指挥的残骸和麦克坦之战中牺牲的其他受难者遗体。他们甚至主动提议,为了换回九名战士的遗体,他们可以满足麦克坦人提出的一切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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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23 拉普拉普的答复非常嚣张。“就算把全世界的财富给他们,他们也不会交还舰队总指挥遗体……他们想把尸体留下来,当作纪念品。”也许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但舰队确实没有取回麦哲伦的遗体,甚至连他的铠甲都没有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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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25 如今,菲律宾群岛的人们以一种截然不同的眼光看待当年麦哲伦与拉普拉普之间充满悲剧色彩的交锋。在菲律宾民众心中,麦哲伦不是一位勇敢无畏的探险家,而是侵略者和杀人凶手,而拉普拉普的形象则被理想化的手法描绘得面目全非。迄今为止,麦克坦港口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景点就是一尊硕大无比的拉普拉普雕像:他手握竹矛,如守护神般凝视着太平洋。我们找不到更多关于拉普拉普与其统治时期的信息,假如没有跟麦哲伦打这场仗,他的名字也许会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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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27 麦克坦港口内现在竖着一座方尖碑,以纪念这场欧洲人与菲律宾人之间的恶战。方尖碑的正反两面对这件事进行了截然不同的描述,其中一面代表欧洲人的观点:“1521年4月27日,效力于西班牙国王的葡萄牙伟大航海家埃尔南多·德·马加亚内斯(1)被菲律宾土著人杀害于此。”另一面则代表着菲律宾人的观点:“伟大的酋长拉普拉普曾在此处击退了麦哲伦发起的进攻,杀了他并赶走其军队。”当然,后面的版本在菲律宾群岛更受欢迎,因为当地民众厌恶“麦哲伦”这个名字,甚至对他的死幸灾乐祸。每年四月份,菲律宾人都会在麦克坦战役发生的沙滩上重现当年的一幕。一名电影明星扮演拉普拉普这位近乎全裸的菲律宾战士,而穿着铠甲的入侵者麦哲伦则由一名职业军人出演。他们会在海滩上的数千民众面前上演一场“殊死搏斗”,直至“麦哲伦”的脸朝下倒在海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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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829 (1)麦哲伦名字的葡萄牙语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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