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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06 岸上的人都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回来,因为按照原定计划,该舰队不应该在这时候返航。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得知,麦哲伦最终找到了那条传说中的海峡,但就在横跨海峡之前,“圣安东尼奥号”被叛乱分子劫持,不再受残酷无情且胆大妄为的麦哲伦管辖。抵港时,船长埃斯特万·戈麦斯及其主要同谋赫洛尼莫·格拉就在船上;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其他55名船员,包括麦哲伦的表亲阿尔瓦罗·德·梅斯基塔。梅斯基塔在叛乱发生时被刺了一刀,而且返程时一直戴着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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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08 戈麦斯凭借娴熟的航行技能驾驶着“圣安东尼奥号”穿越大西洋,回到了西班牙。他们也曾讨论过返回圣胡利安港去救被麦哲伦流放的卡尔塔海纳和牧师,但他们最后还是前往几内亚沿岸寻找饮用水,十之八九根本没有救人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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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10 独自横跨大西洋之后,“圣安东尼奥号”的船长和船员们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塞维利亚大教堂,然而他们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回国的方式并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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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12 作为叛乱分子,他们有可能面临官方调查、监禁,甚至被处以死刑。他们可以自我安慰说,格拉与此次探险活动的资助者克里斯托瓦尔·德·阿罗关系密切,所以后者一定会站在他们一边;他们还可以利用麦哲伦在西班牙不受欢迎的情况,捏造一些故事以谴责他判断失误、在航行途中粗暴虐待西班牙官员,从而彻底毁掉麦哲伦的名声。但这些编造出来的故事必须令人信服,否则官方不会相信他们是合情合理的被迫造反,也不会赦免他们。当然,麦哲伦无法到场为自己辩护,也无法反驳他们的论点。唯一有可能为他仗义执言的人就是阿尔瓦罗·德·梅斯基塔,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便是叛乱分子阴谋作乱的明证。在漫长的回国途中,梅斯基塔已经做好接受官方调查的准备,因为他的生死也取决于他如何替自己辩护,说服官方相信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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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14 关于这场叛乱的叙述,人们看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版本。现在,它们之间激烈且复杂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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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16 查理一世国王一听到“圣安东尼奥号”回国的消息,马上命令贸易局将船上的所有商品和设备归还克里斯托瓦尔·德·阿罗。由于国库吃紧,查理一世国王欠了阿罗不少钱,因此下旨让贸易局将任何值钱的货物均马上卖掉:“货物售出后,把你们所售货物清单……发给我,我让克里斯托瓦尔·德·阿罗记账,这样就可以知道我们有多少收入。”国王还下令,任何价值超过一万达克特金币的货物都要上交王室。这反映出年轻的查理一世国王迫切地想在这笔钱上分一杯羹,前提是“圣安东尼奥号”能够提供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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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18 事实证明,“圣安东尼奥号”拿不出这笔款子,因为船上没有任何价值连城的物品。贸易局把船上所有货物详细罗列了出来,包括若干已经褪去光泽的梳子、破碎的纸张、生锈的小刀、剪刀、弯曲的缝纫针、玻璃珠、水晶、珍珠、一张天鹅绒座椅、一块已经腐烂的弥撒祭坛布、铁器、水银、红铜、一只烤箱、一把秤、几只锅、一块被虫蛀过的绿布、几只朽烂的木桶、两个罗盘,以及一小袋鱼钩,但就是没有香料。此外,经过18个月的海上漂泊后,船只破烂不堪,潮湿闷热的天气已经对船体造成很大损害,更别提船只还遭受了大量白蚁的侵害。塞维利亚官方最终意识到,“圣安东尼奥号”没有到过香料群岛。查理一世国王殖民香料群岛、为西班牙赢得荣耀的美梦恐怕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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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20 “圣安东尼奥号”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麦哲伦已经战死。他们谎称(或者说他们希望)麦哲伦行事莽撞并且私通葡萄牙,最终在天涯海角的某个地方被人杀死了,而贸易局也倾向于相信这种说法。“他们认定他是个两面派,”贸易局一名代表向国王汇报说,“因此,压根没指望他会带着他们回来。”饱经风吹雨打的“圣安东尼奥号”及其55名参与叛乱的乌合之众被认定是曾经辉煌一时的摩鹿加舰队的唯一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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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22 回国几天后,叛乱分子必须给贸易局提供他们精心炮制的口供。要向55名船员当中的53人录入供词,这突如其来的任务使贸易局的文书措手不及。1521年5月12日,也就是“圣安东尼奥号”回国6天后,贸易局会计胡安·洛佩斯·德·雷卡尔德(Juan Lopez de Recalde)在写给大主教丰塞卡的信中称:“从耶稣升天节(1)(the Feast of the Ascension)那天早上开始,我们一直在两位文书在场的情况下向船员们提问和录取证词,他们都是自愿作证的。”他们要一个个地收集和修改53名船员的供词,这是一项费时费力的艰巨任务。“我们也带上了贸易局的法务顾问卡斯特罗韦德(Castroverde)。一直到昨天、也就是周六晚上,我们的工作进行了整整3天,但完成取证的船员才20多人。从离开塞尔维亚到回国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事,他们每个人都要叙述,而我们每日要花半天时间来做这些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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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24 与此同时,梅斯基塔被人从船上的禁闭室直接押往陆地的监狱,并在那里“处于海军上将的监禁之下,受到严密保护”。贸易局代表坚称,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梅斯基塔不被其他人伤害,但后者还是认为单独监禁是一种不公平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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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26 对于舰队在穿越海峡的某个时间段所发生的叛乱事件,贸易局确实做了详尽调查,记录下了大量细节。在报告中,他们详细描述了麦哲伦与卡尔塔海纳在舰队离开加那利群岛后的初次冲突,甚至在提到舰队发生的同性恋行为时,以煽动性的语言称这件事使麦哲伦狂怒不已,而且他的处理方式引发了船员的不满:“在路易斯·德·缅多萨担任船长的‘维多利亚号’上,一名水手以违反人伦的方式侵犯了一名船舱侍应生,目击者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麦哲伦。他挑了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命人将侍应生扔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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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28 报告接着指出,船员们对麦哲伦的意见越来越大。“看到舰队正沿着海岸航行,而不是径直去寻找合恩角(2)(Cape Horn),各船船长和官员们决定要求麦哲伦遵循国王陛下的指示,并根据协议和舰队船长、官员以及领航员的建议和意见继续航行。”实际上,麦哲伦给船长们下达的指令是“去寻找海峡”而非寻找合恩角。此外,与叛乱分子所说的相反,他确实召开过正式会议,并以书面形式征求过各船船长和领航员的意见。他做出决定、下达指令的程序完全符合要求。虽然麦哲伦最终没有接受他们返航的建议,但他没有义务听取他们的意见。舰队不是谈论民主的地方,作为统帅的他就是一言九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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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30 可想而知,叛乱分子们为了自圆其说,重塑了发生在圣胡利安港的事件。造反的船员说,他们曾要求麦哲伦遵从国王的命令,或按照他们对国王旨意的理解行事,但麦哲伦竟然因此大发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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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32 有天晚上,加斯帕尔·德·凯塞达在几个人的陪同下,从他所在的“康塞普西翁号”来到了“圣安东尼奥号”。他见到了船长阿尔瓦罗·德·拉·梅斯基塔并将其俘虏,然后当着胡安·卡尔塔海纳的面告诉所有船员……大家都知道麦哲伦是如何对待他(指卡尔塔海纳)的。凯塞达还说,他一定会因为曾经劝说麦哲伦遵从陛下谕旨而被麦哲伦派人杀死……他们都强烈要求麦哲伦服从国王命令,且不因为他们提出的这个意见而虐待他们……如果麦哲伦接受这两个条件的话,他们就会听从他的指挥……甚至愿意称他为“尊敬的阁下”,并亲吻他的双手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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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34 叛乱分子们严重扭曲了当时的会面情况。真相是,叛乱分子们想引诱麦哲伦到“圣安东尼奥号”开会,但出于安全考虑,麦哲伦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可是史料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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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36 麦哲伦派人传话给他们,命令他们到他的旗舰上开会,并说他会倾听他们的意见,处理好事情。他们回话说,他们担心麦哲伦会惩罚他们,所以不敢登上旗舰,所以他应该到“圣安东尼奥号”上来。他们所有人都会与他见面,并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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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38 麦哲伦成功镇压了叛乱,但造反者故意对此避而不谈。他们说,卡尔塔海纳和凯塞达坚决要反抗麦哲伦,于是命令叛乱船只驶出圣胡利安港,但麦哲伦的旗舰“特立尼达号”挡住了他们的自由之路。“‘圣安东尼奥号’拉起两只船锚,并用其中一只固定船体。凯塞达不仅释放了被囚禁的阿尔瓦罗·德·梅斯基塔,还把他送回给麦哲伦,以求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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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40 除此以外,叛乱分子还编造了更多故事,而梅斯基塔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例如当叛乱船只从旗舰旁边经过时,梅斯基塔要求麦哲伦别向他们开炮,“这样双方就可以化解分歧。可是,还没等他们从旗舰旁边经过,旗舰就朝他们轮番发射炮弹。当时正值午夜时分,船员们还在睡觉。”这个故事编造得完美无缺,但事实是当天夜里湍急的水流拖动了“圣安东尼奥号”的船锚,绳缆被拖断了,才巧合地导致船只向“特立尼达号”漂去。叛乱分子糊里糊涂地讲着自相矛盾的经过:说不知道“圣安东尼奥号”为什么会在半夜里路过旗舰,说麦哲伦的表亲也曾支持过叛乱,还说造反的头子主动提出向他们所鄙视的麦哲伦行吻手礼和吻脚礼。这些故事完全说不通,但叛乱分子讲述它们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为他们自己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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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42 叛乱分子以对他们有利的方式捏造了海峡里发生的激烈打斗,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说,叛乱因梅斯基塔而起,因为他刺了戈麦斯大腿一刀,于是戈麦斯反刺了梅斯基塔左手一刀。当然,真实情况完全相反。此外他们还说,回国路途无比艰辛,因为每人每天只能分配到三盎司面包。这番话也很值得怀疑,因为“圣安东尼奥号”负责运送整支舰队的粮食补给,船上的食物足以让叛乱分子们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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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44 当叛乱分子向贸易局代表编撰故事时,戈麦斯、格拉和梅斯基塔正被羁押着。“我们每天都听到他们的无数抱怨,说我们不应该囚禁他们,”雷卡尔德埋怨道,“他们还说,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觐见国王陛下的机会,把航行途中发生的事情禀报国王。”但他们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梅斯基塔在狱中说他是这场叛乱的主要受害者,而不是肇事者。他被叛乱分子屈打成招,承认自己曾用酷刑折磨西班牙官员,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对麦哲伦和西班牙国王忠心耿耿。虽然梅斯基塔言辞恳切,但他所受到的怀疑依旧甚于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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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46 梅斯基塔的供述与叛乱分子为自己开脱罪名所捏造的证词相去甚远,贸易局对梅斯基塔的说法几乎不予理会,甚至不太相信他。梅斯基塔曾在圣胡利安港主持了旷日持久的审判大会,其针对的对象就是叛乱分子,于是为了证明清白,他向贸易局递交了当时留下的卷宗。这些材料记录了每名受指控船员所犯下的叛乱罪行、被判处的罪名以及麦哲伦对他们的宽大处理。然而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贸易局下令继续羁押梅斯基塔,并释放叛乱分子。叛乱的元凶戈麦斯和格拉甚至可以报销来回法庭的费用,而被认定有罪的梅斯基塔却要个人承担来回法庭的路费,即使他已囊中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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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48 西班牙人一直担心麦哲伦是葡萄牙派来的间谍,认为他用各种手段说服西班牙国王组建摩鹿加舰队,目的就是毁掉这支舰队并愚弄查理一世国王。叛乱分子不仅利用了西班牙人的这一担忧,还借助新的说辞渲染麦哲伦的独裁形象,加深人们的恐惧。他们把麦哲伦说成杀人凶手,用酷刑折磨那些将来有可能在基督教会担任要职的西班牙人。他们讲述了卡斯提尔官员卡尔塔海纳的“悲惨”故事,称他本人并未犯下任何过错,却被麦哲伦扔在荒岛上自生自灭。非但如此,麦哲伦觉得这还不够泄愤,竟将一名牧师也留在岛上遭受同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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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50 这个让众人相信麦哲伦极其残暴的例子很有说服力,但并非无懈可击。例如,叛乱分子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没有在回国途中搭救卡尔塔海纳。但这些船员很幸运,他们对麦哲伦的控告内容让塞维利亚官方震惊不已,后者对麦哲伦的反感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而暂时忽略了叛乱分子们前后矛盾的行为。这些让贸易局非常关注的指控称,麦哲伦在圣胡利安港以酷刑折磨对国王忠心耿耿的西班牙官员,他不仅虐待他们,还将他们肢解、开膛破肚,并将他们的头钉在木桩上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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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52 1521年5月26日,卡尔塔海纳的亲生父亲、大主教丰塞卡对证词做出了回应。他说麦哲伦对待卡尔塔海纳和凯塞达的方式让他震惊和诧异,因为西班牙官员是不可能造反的,而且麦哲伦没有任何理由将官员分尸,并把其他人抛弃在荒岛上。显然,叛乱分子们指鹿为马的阴谋奏效了,尽管他们还没有完全洗脱嫌疑,却能够暂时重获自由。他们还要求官方发还拖欠的薪水,但未能如愿。“我们告诉那些官员和船员……别再浪费时间,赶紧想办法赚钱谋生吧。”贸易局会计雷卡尔德写道,“后来他们开始去找工作,至于拖欠薪资一事,我们只能请国王陛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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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05954 麦哲伦没有回来,西班牙当局开始怀疑他的妻子彼脱利兹,仿佛这个女人也卷入了发生在世界另一边的叛乱事件。贸易局切断了她的经济来源,并在写给国王的备忘录中找了一个拒绝为她提供生活费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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