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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91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1705709743]
1705711292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明智的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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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94 正德九年(1514年),唐寅45岁时,接受了宁王朱宸濠邀请他到南昌宁王府当幕宾的聘礼。而同时,年岁与他相等的文征明拒绝了与此同样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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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96 在这以前,唐寅已经在这样的心态中度过了他的不惑之年:“鱼羹道衲水云身,弹指流年了四旬。善亦懒为何况恶?富非所望岂忧贫?”“随缘冷暖开怀酒,懒算输赢信手棋。七尺形骸一丘土,任他评论是和非。”是什么东西能让早已表示勘破玄关、心如止水的弘治朝解元决心再度置身名利场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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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298 朱宸濠的高祖、第一代宁王朱权是一位艺术家和鉴赏家,是戏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太和正音谱》的作者,一生注纂了几十种古籍。而当代宁王朱宸濠在江南又颇有好贤之名。这一些,在唐寅斟酌去就的时候,大概是不会不知道的。再者,对于正当盛年的唐寅,我们又真能看透他那仿佛有如死水的心灵吗?桃花庵别业中的大叫恸哭,果真能埋葬当年近在眼前的月宫折桂的梦想吗?南昌之行正像在公开着这些隐秘的真实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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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00 但唐寅进入南昌不到半年,就怀着比入幕时急切十倍的情绪要赋归了。他开始使出当年跟张灵唱“莲花落”乞讨时的伎俩,使酒骂座,佯癫诈痴,使宁王很快产生了正好为他所期待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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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02 我们可怜的主人公大概注定要一辈子维持这种形象:貌若癫狂而心明如镜。使得唐寅霍然清醒的原因既简单又残酷:极其明显的迹象表明,第四代宁王有图谋不轨的“异志”。恐怕不会有其他的原因能让他在这次最后的机运中如此心甘情愿地急流勇退。他一生最后的用世热情,究竟没有超出对一个人间最可怕的罪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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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08 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最高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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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10 唐寅离开南昌幕府五年后,当朱宸濠正如唐寅所预料的那样起兵篡逆、继而被平定后,在王府的壁间发现了一首唐寅亲笔题写的诗:“碧桃花树下,大脚黑婆娘。未说铜钱起,先铺芦席床。三杯浑白酒,几句话衷肠。何时归故里,和她笑一场。”据说,此诗曾被作为唐寅倦客思归、主动请求脱离叛王的证据,为他洗清了同宁王的不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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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12 女人,确切地说是同女人的关系,再一次地解救了唐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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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14 这是女性特有的力量与神奇。中国佛教里专一普度下土众生的观世音,就是以女性的形体现身的。对于一切与之相对的男性说来,她们是观世音手中洒播生命雨露的杨柳枝;在男人们的功业里,他们同时是成功与失败的原因或借口,是荣誉的附加物或屈辱的终极承受者;而在情感的无边弱水中,她们又成为异性的一种补充和补偿。同女人的关系,简直就是男人的一面魔镜:它既反映他,又塑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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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16 人们为唐寅的南昌之行结撰了另一段戏剧性情节:宁王搜选十名民间美女欲送入紫禁城向武宗邀宠——十美人中竟有唐寅的至友张灵的恋人崔某——命唐寅为美人各写一像进呈御览。唐寅知晓选美真相时,已无力回天。张灵从唐寅获知此讯十分绝望,抑郁而死。崔某于宁王事败后回到故里,也在张灵墓前自缢殉情。唐寅深受刺激,自此绝笔不作仕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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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18 这段故事的真实之处仅仅在于:唐寅在人物画方面成就较高的重要原因的确出自他同女性——恐怕主要是风尘中女性——的行迹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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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20 唐伯虎解元于画无所不佳,而尤工于美人,在钱舜举、杜柽居之上,盖其生平风韵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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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22 ——王敬美《跋陈玉叔倦绣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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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24 “龙虎榜中名第一,烟花队里醉千场”,在唐寅的《秋风纨扇图》下角,钤着这样一方朱文印。它在展示着两种自豪,两种相互对立、不能同时共存,但对于个人却不妨先后享有的自豪。对于功业和对于女人在心理上的享有,前者是人生的矛,后者则是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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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26 “高楼大叫秋殇月,深幄微酣夜拥花”(文征明《简子畏》),唐寅时常这样围绕着她们,打趣着她们,为她们代写情诗,然后具体而微地描绘着她们的翠钿和身体,有时为她们写一点儿寻愁觅恨的小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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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28 只为他兰香懒燃,只为他金针懒拈,只为他被姐妹每轻贱。只为他意悬悬,只为他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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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30 她们又给了落拓的画家什么呢?给了他数不清、辨不明的风流艳闻?给了他绢素上动人的灵感和曲线?给了他那后一种自豪、使他不至于在前一种自豪被挖去后的黑洞里沉陷灭顶?如果仅仅限于这些,那还只是把一具孔雀标本当作了一只开屏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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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32 下面是唐寅的《哭妓徐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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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34 清波双佩寂无踪,情爱悠悠怨恨重!残粉黄生银扑面,故衣香寄玉关胸。月明花向灯前落,春尽人从梦里逢;再托生来侬未老,好教相见梦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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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36 在豁达的居士留下的全部歌吟中,以真实热切的诚意表达对来世生活的期待的,唯此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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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11338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唐寅46岁时,以《金刚经》的这一段经义,为自己拟定了“六如居士”的别号。也许,最为亲切可感的温暖、抚慰、相濡以沫,也应当一律看作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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