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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伤心地写下了著名的《逃荒行》《还家行》等诗篇,所述生民苦痛,惨不忍睹。“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这首令人赞不绝口的七绝也作于潍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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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对他的诗歌创作有很多今天看来不免有些刻板的要求。他曾在《印跋》中讲“凡吾画兰、画竹、画石,用以慰天下之劳人,非以供天下安享人也”,“劳人”未必指的全是“劳动人民”,但是,他对诗歌等是否反映了“民间痛痒”却刻刻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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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板桥的正规表述,艺术的原则应该是“敷陈帝王之事业,歌咏百姓之穷苦,剖析圣贤之精义,描摹英灵之风猷”“自出己意,理必归于圣贤,文必归于日用”“当作主子文章,不可作奴才文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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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此,他认为文章诗歌有大乘法如《史记》杜诗,“达天地万物之情,国家兴亡得失之故”;有小乘法如“六朝”“王孟”,“何与于圣贤天地之心,万物生民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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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板桥在潍县的诗文是基本按照他的这种主张而写作的,还有前后写的《悍吏》《私刑恶》《抚孤行》《孤儿行》《故恶》《田家四时苦乐歌》《海陵刘烈妇歌》等等。一种对于弱者的悲悯同情,对于善良和道德的珍惜与旌扬之意浸透了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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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潍县,板桥重订诗词抄,手写印行。在《后刻诗集》中写道:“板桥诗刻止于此矣,死后如有托名翻板,将平日无聊应酬之作改窜阑入,吾必为厉鬼以击其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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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谦虚地说“古人以文章经世,吾辈所为,风月花酒而已,逐光景,慕颜色,嗟困穷,伤老大,虽刳形去皮,搜精抉髓,不过骚坛词客尔,何与于社稷生民之计、三百篇之旨哉!屡欲烧去,平生吟弄,不忍弃之”“大丈夫不能立功天地、字养生民,而以区区笔墨供人玩好,非俗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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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于堂皇的标准下,潜藏着艺术取消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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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堂弟的信中,他除了告诫家人如何为人爱物,如何长忠厚悱恻之情,驱残忍刻急之性,还教导读书的选择。为了子弟的富贵寿考(他直言不讳这种“私情”,与他论文时常曰生辣曰古奥曰离奇曰淡远的“公道”情形截然不同),他不愿子弟学韩非、商鞅、晁错之文,褚河南、欧阳率更之书,学郊寒岛瘦、长吉鬼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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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是近于道学家的口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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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县任上七年,板桥勤勉而又机敏地应对着琐碎的大小事宜。其间,还有“乾隆东封书画史”的经历。乾隆东巡,为筹备皇帝登临泰山祭祖、祭天,板桥在泰山玉皇顶住了四十多天,策划布置。后来,他镌印章曰“乾隆东封书画史”,以此自炫自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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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时隔不久,他52岁时饶氏所生的儿子在老家病殁。他曾经常写信托家人教育孩子,一片厚望,以板桥的身世和教养(他显然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要让他反省的是,他是否过分享用了后代的福泽),以板桥老来得子的亲情,打击可能是巨大的。而在潍县的作为,虽然他自认为时时以古圣贤为楷模,却并不受器重。在给内子堂弟朋友的信中,他屡屡言及他的厌倦和疲惫,“官运有夷有险,运来则加官进爵,运去则身败名裂……惟久羁政海,精力日衰,不仕又无善退之法,自寻烦恼”“去家十一载,久思解组归田,以延残喘”“颓唐之象,日渐日衰,作宰十数年,无功于国,无德于民,屡思乞休,遄返故里,与我弟畅叙手足之情,而犹不见谅于当道,殊令人欲哭不得,欲笑不能”“余已决计告病乞休,若上峰不允,准备一辞不获命,则再辞,再辞不获命,则三辞,务必遂我初服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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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他的身体似不太好,“足部湿气”“通宵无眠”“疝气时发”“左耳失聪”“目光昏蒙”。也许,还有更重要的理由是,他的内心时时跃动着彻底“自由自在”的精灵,特别是当他遇到不顺心的挫折和变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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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在《青玉案》一词中写道“十年盖破黄绸被,尽历遍、官滋味。雨过槐厅天似水,正宜泼茗,正宜开酿,又是文书累。坐曹一片吆呼碎,衙子催人妆傀儡,束吏平情然也未?酒阑烛跋,漏寒风起,多少雄心退”“绝塞雁行天,东吴鸭嘴船。走词场三十余年。少不如人今老矣,双鬓白,有谁怜?官舍冷无烟,江南薄有田,买青山不用青钱。茅屋数间犹好在,秋水外,夕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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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曾经有卖画扬州的苦心苦旅,有往返于佛道间领略的淡泊况味,这一切足以让他将天地间以心气相竞的为人视作无聊游戏的苦痛傀儡,何况琐碎的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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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中国狂士传 三绝诗书画 一官归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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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终于从潍县离任,却是被解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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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棚杂记》谓板桥“因邑中有罚某人金事,控发,遂以贪婪禠职”,对照板桥自述“我郑燮之以婪败,今是归装若是其轻且简,诸君子力跼清流,雅操相尚,行见上游器重,指顾莺迁,倘异日去潍之际,其无忘我郑大之淡薄也”,可见他确是“莫须有”的贪婪罪被禠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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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必把所谓的“贪婪”看得过于认真,也不必为板桥“清白”的人格去笨拙的掩饰,如前所述,他开仓赈灾而将借契焚毁就极可能误构罪责,何况在明清两代,单以俸禄的收入是不大可能在家乡买田地、造屋宇、救贫困如板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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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对此也并不觉得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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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钦佩那种能在作官作人方面左右逢源的“解连环妙手”,他也理解到“天地生物,化育劬劳,一蚁一虫,皆本阴阳五行之气氤氲而生……蛇蜈蚣财狼虎豹,虫之最毒者也,然天既生之,我何得而杀之”,板桥其实并不可能“得而杀之”。在一幅送给朋友的长卷中,他画了摇曳有致的兰花,清瘦孤标的竹子,错落的石头,又穿插上荆棘数枝,题曰“满幅皆君子,其后以荆棘终之,何也?盖君子能容纳小人,无小人,亦不能成君子。故荆中之兰,其花更硕茂矣”。对生命如此豁达的洞察,无疑包括了对于“解职”的始料与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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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终于在61岁时离开了潍县,头戴岚帽,身穿毡衣,骑毛驴,“囊橐萧然,图书数卷”,还有那把叫“阮咸”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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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他的任内“无留牍,亦无冤民”,百姓感戴,立生祠、祭画像。行时,绅民夹道,不少人持笔墨索书画,板桥画了几竿清瘦的竹子在风中摇曳,题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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