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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日,先生致日本品川弥二郎一书,对于日本报纸上批评中国维新变法因过于急进而遭致失败的说法,认为不能苟同。该信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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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父先生阁下:启超昔在震旦,游于南海康先生之门。南海之为教也,凡入塾者皆授以《幽室文稿》,曰:苟志气稍偶衰落,辄读此书,胜于暮鼓晨钟也。仆既受此书,因日与松阴先生相晤对,而并与阁下相晤对者,数年于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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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假之缘,以政变之故,行迈贵国,自顾菲材,虽不敢仰希先哲,然敝邦今日情形,与贵邦幕末之际相类。每读送生田叙中语,谓今日事机之会,朝去夕来,使有志之士,变喜怒于其间,何能有为。窃服膺斯言,虽波澜诡谲,千起百落,曾不敢以动其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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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闻贵邦新报中议论,颇有目仆等为急激误大事者。然仆又闻之松阴先生之言矣。曰:观望持重,今正义人比比皆然,是为最大下策,何如轻快直率,打破局面,然后徐占地布石之为愈乎?又曰:天下之不见血久矣,一见血丹赤喷出,然后事可为也。仆等师友共持此义,方且日自责其和缓,而曾何急激之可言?敝邦数千年之疲软浇薄,视贵邦幕末时,又复过之,非用雷霆万钧之力,不能打破局面,自今日以往,或乃敝邦可以自强之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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亟思走谒,一瞻风采,因体贵政府秘密保护之盛心,未敢造次。谨先以书达其景仰,他日更当请见。松阴先生著述及行状,尚有他刻否?能惠赐一二种,不胜大幸。敬承起居。梁启超再顿。阴历九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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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启超因景仰松阴、东行两先生,今更名吉田晋,现居牛込鹤卷町四十番,如有赐函,不胜喜盼。”(《民报》第二十四号,《时评》第二十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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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新报》第七十九册曾转录日本《东邦协会报》所载十月三十日《新党某君上日本论中国政变书》,该书陈述了戊戌变法及其失败情形,极言中国改革成败与日本的利害关系,并请日本政府设法使光绪帝安全复位重行新政。此书大似先生之作。兹摘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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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东京后,即思走谒,以贵政府之意秘密,未敢造次。谨先述敝邦此次政变情形,及鄙怀所欲陈者,一一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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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邦此次政变,其原因约有四端:一曰帝与后之争,二曰新与旧之争,三曰满与汉之争,四曰俄与英之争。要而言之,实则只有两派而已。盖我皇上之主义在开新,用汉人,联日英,以图自立。西后之主义在守旧,用满人,联俄以求保护。故综此四端,实为帝后两派也。……我皇上之英明仁厚,真旷古所罕有,骤持以语他邦之人,必以吾言为夸,而不相信,即仆等未觐见皇上以前,亦不料其能如是也。盖二十年来,腐坏之政府,皆西后所造成,而外人不知者以为一切政策,皆出于皇上,故其恶名嫁于皇上,此实不白之奇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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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于外国情形,极为瞭亮,于内邦积弊,疾首痛心,……即以数月以来之新政言之,千余年来八股取士之法,一旦毅然革除,遍设全国大学中学小学,注意教育制度,汰裁冗员,改革官制,许天下士民上书言事,下诏罪己,延见小臣。凡此诸端,皆支那数千年以来君主所不能行者,而皇上奋然行之,其明断已可概见矣。然此数月之中,皇上固未为能行其志也。西后事事掣肘,每欲举一事,必经多少之勉强,始能准行,或准行其末节,而不准行其本原;或准行其一端,而不准行其全体。故数月以来,改革之迹,其于皇上心中之所欲行者,犹未及十之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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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之意,欲设制度局于宫中,依贵邦明治初年之制,置议定参预等官,取各衙门办事之规则而更定之。因遣人游历贵国,考察法规。欲设地方自治之制,欲聘贵邦名士为宫中顾问官,凡北京各衙门,及地方自治衙门,皆设顾问官,聘贵邦人为之,欲易服以一人心,欲迁都以脱垢腻,欲去朝觐跪拜之礼,欲行游幸各国之典。凡此诸端,皆欲行而未能行者,所能行者不过枝叶之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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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极言中国改革与日本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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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邦之不振,非独敝邦之忧,支那之安危,关系全地球和平争乱之局。……与贵邦同处一洲,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尤为最易见之事。想贵邦虽五尺童子亦无不知之。今西后与贼臣荣禄等之主义,壹意求露国之保护,甘心为其奴隶。……今诸邦虽持均势之主义,各谋在我邦得额外之利益,以抵制之。然我之伪政府,皆惟露人之言是听,……故使伪政府不更易,主权不能复,则于东方之局,各邦常为客,而露人常为主,以客敲主,常处于不能胜之势,恐支那之全折而入于露,为时甚近矣。何均势抵制之可言?且即使能均势,能抵制,而亦非日本之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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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今日为日本计,支那安则日本安,支那危则日本危,支那亡,则日本亦不可问矣。然支那之自立与否,全系乎改革不改革,支那之改革与否,全系乎皇上位权之安危。然则我皇上位权之安危,与日本全国之相关,其切近如此,仆愿贵邦政府之熟察此机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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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中国之改革仍大有希望,不过外之需日本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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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仆窃自揣之,敝国固非无可为者也。上之则有皇上之英明仁厚,实出寻常意计之外,苟有可以安国家利生民者,知之无不行,行之无不力。但使皇上有复权之一日,按次第以变法,令行禁止,一二年间,一切积弊,可以尽去;一切美政,可以尽行。敝国幅员之广,人民之众,物产之饶,岂有不能自立之理,此敝国君权之可用也。下之则数年以来,风气大开,各省学会学校新闻杂志纷纷并起,年少之人,志盛气锐,爱国心切,而无一毫自尊自大之习,咸自濯磨,讲求专门之学,以备国家之用。计湖南、广东两省,此类之志士,其数不下三四万人,各省亦所在皆有。大率敝邦之人三十岁以上者,别为一种类;二十岁以下者,别为一种类:两种之人,其意想气象,正大相反。惜旧种遍居要津,而新种皆贫贱之士,手无尺寸柄,现时不得不忍受鱼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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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愈压之则愈振,愈虐之则愈奋,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者,今时不过萌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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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又有不同者,则贵邦三十年前,外患未亟,其大忧仅在内讧,故专恃国内之力,而即可以底定,敝邦今日如以一羊处于群虎之间,情形之险,百倍贵国。大患既迫于外,则亦不能不借友邦之力,以抵御之。此仆等所以不能不为秦庭之哭,呼将伯之助,而深有望于同洲同文同种之大日本也。至于其如何相助之处,秩秩大猷,槃槃宏议,诸君子自有成竹在胸,非远人所敢致词也。”〔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二)第六〇一——六〇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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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日,先生致李提摩太一书,对英国使馆救南海先生出险表示感谢,希望能继续获得英、美、日本政府的支持,并介绍汤觉顿作为李的翻译。其信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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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提摩太先生阁下:自初六日北京一叙以后,敝邦变故日甚一日,皇上幽囚,志士惨戮,痛不忍言。敝师康先生得贵国之保护,幸脱虎口,闻系都中有人致电于上海贵领事,想出于足下之手。大邦仗义之盛心,与足下待友之忠悃,令人感谢无已。弟自别后,为日本政府所保护,安抵东京,近已与康先生相见矣。每念地球各国变法之始,无不流血满地,今弟等虽遭此变,而心愈奋锐也。惟东方之局日急,若贵邦与美、日两国不早为计,他日俄人羽翼既成,无复可望耳!望足下与贵邦诸君子急留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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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先生在北京时,曾承足下嘱代觅一翻译之人。今有敝友汤君觉顿,亦康先生之弟子,学问优良,才识博雅,今特令其来沪,以供驱策,谨以信为之先容,伏乞进见,叩以所学,定知吾言之不谬也。专此奉布。不多及,此请大安。弟梁启超顿首。十月一日。”〔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一)第四一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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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到日本以后,因惦念家眷安危,频作书给夫人李蕙仙。九月十五日有一封信详述各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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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师来,得详闻家中近状,并闻卿慷慨从容,词色不变,绝无怨言,且有壮语。闻之喜慰敬服,斯真不愧为任公闺中良友矣。大人遭此变惊,必增抑郁,惟赖卿善为慰解,代我曲尽子职而已。卿素知大义,此无待余之言,惟望南天叩托而已。令四兄最为可怜,吾与南海师念及之,辄为流涕。此行性命不知何如,受余之累,恩将仇报,真不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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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局款二万余金存在京城百川通,吾出京时,已全交托令十五兄,想百川通不至赖帐。令兄等未知我家所在,无从通信及汇寄银两,卿可时以书告之,需用即向令兄支取可也。闻家中尚有四百余金,目前想可敷用。吾已写信吴小村生处,托其代筹矣。所存之银,望常以二百金存于大人处,俾随时可以便用,要。若全存在卿处,略有不妥,因大人之性情,心中有话,口里每每不肯说出,欲用钱时,手内无钱,又不欲向卿取,则必生烦恼矣。望切依吾言为盼。卿此且不必归宁(令十五兄云拟迎卿至湖北),因吾远在外国,大人遭此患难,决不可少欢之人,吾全以此事奉托矣。卿之与我,非徒如寻常人之匹偶,实算道义肝胆之交,必能不负所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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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在此受彼国政府之保护,其为优礼,饮食起居一切安便。张顺不避危难,我东来,患难相依,亦义仆也。身边小事,有渠料理,方便如常,可告知两大人安心也。”(二十四年九月十五日《与蕙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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