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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振飞赔偿委员事,本无事可办,不过部既派彼,不能辞谢耳。现仍与我同居,同居者,百里、君劢并彼而三,皆循循执子弟礼甚谨。前鼎甫所任职役,彼三人分任之,毫无不便,且吾生活甚简单,亦不劳人料理也。可勿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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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覆汝书竟,吾现仍居巴黎附近之白鲁威,拟住到明年二月初乃行,此地本避暑之所,御寒实不相宜,吾侪贪其僻静,且价廉,故决意不迁。用两下女,即兼司庖,每日两馔,每馔两簋,虽不能算苦学生生活,亦只好算阔学生生活罢了。在此百无所苦,惟苦缺煤,数人共围一炉,炙湿薪取暖,现重阳才过,已一寒至此,此一冬不知如何过法。然过此一冬,体必加健矣。(双十节之次日,吾从意大利返巴黎,新从热带入寒带,在车中已冻了一夜,归寓无煤无薪,大伤风,半月乃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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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自十月十一日迄今,未尝一度上巴黎,且决意三个月不往,将此地作一深山道院,吾现在惟有两种功课,日间学英文,夜间作游记,英文已大略能读书读报了。吾用功真极刻苦,因此同行诸君益感学问兴味。百里、君劢皆学法文,振飞学德文,迭为师弟,极可笑也。最可笑者,吾将来之英文,不能讲,不能听,不能写,惟能读耳。向来无此学法,然我用我法,已自成功矣。吾日记材料,由百里、君劢、振飞三人分任搜集,吾乃取裁之,现方着手耳。此亦非同居不可,在此多住数月,亦为此也。丁在君早已先归,刘子楷日内随陆子欣归,鼎甫留英,吾四人明年二月游德、奥、波兰,四月归。(此信可抄寄家中,吾本欲别作书,今已倦极了,一阁又不知阁到何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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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现在又晏睡晏起,二十年恶习全然规复了,百里大不以我过于勤苦为然,常谓令娴在此,必能干涉我先生,然耶,否耶?”(民国八年十一月五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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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二月二日一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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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十月二十一日禀,甚喜,总要在社会上常常尽力,才不愧为我之爱儿。人生在世,常要思报社会之恩,因自己地位做得一分是一分,便人人都有事可做了。吾在此作游记,已成六七万言,本拟再住三月,全书可以脱稿,乃振飞接家电,其夫人病重,(本已久病,彼不忍舍我言归,故延至今。)归思甚切。此间通法文最得力者,莫如振飞,彼若先行,我辈实大不便,只得一齐提前,现已定阳历正月二十二日船期,若阴历正月杪可到家矣。一来复后便往游德国,并及奥、匈、波兰,准阳历正月十五前返巴黎,即往马赛登舟,船在安南停泊,约一两日,但汝切勿来迎,费数日之程,挈带小孩,图十数点钟欢聚,甚无谓也。但望你一年后必归耳。”(民国八年十二月二日《与娴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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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二日,先生抵柏林,居十余日,以后所游各地尚甚多,他在十二月十三日给梁令娴的明片里记至柏林途中的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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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晨六时发哥龙,晚九时抵柏林,此十五小时中仅以饼干一片充饥,盖既无饭车,沿途饮食店亦闭歇也。战败国况味,略尝一脔矣。霜雪载途,益增凄黯。”(民国八年十二月十三日《与周夫人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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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四日一片里言抵柏林以后的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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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旅馆极拥挤,初到之夕草草得一榻,翌日而迁,今所居极安适,日租五十马克,可称奇昂,然合中国银只得一元耳。全欧破产,于兹益信,德政府亦派员招待颇殷勤,在此拟作半月勾留。”(民国八年十二月十四日《与周夫人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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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九日给弟仲策的明片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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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今两日,柏林全市饭馆罢业,旅馆亦不设食,吃饭问题闹得狼狈万状,闻铁路又将罢工,果尔吾侪将困饿此间矣。连日德国各界名士多已晤。”(民国八年十二月十九日《与仲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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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二十二日给梁令娴的明片里,记德国各界招待的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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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德已逾旬日,大承各界礼待,情意殷浃,乃过英、法,真异事也。前日外交部公宴,席上晤阿乐尔,彼言归国时深感希哲援助,诵念汝夫妇不置,写一片相候,今附寄。”(民国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记游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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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先生尚有拟游维也纳和波兰的计划,后来因为交通不便的原故,结果都作罢论。这时候先生因为忧劳太过,常患失眠,他在二十四日给梁令娴的明片里记其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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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日来常患失眠,每间日辄终夜不能合眼,晨起便须应酬游览,觉疲惫极矣。殆因求学太锐,思虑太深所致,欲自节,但苦不能,或登舟后少佳耳。在此照一相,似较上半年憔悴也。”(民国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由柏林《与思顺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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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次与同行诸人的游欧,原在他们将来的整个事业上抱有极大的目的和计划,这一点从上面所引的材料里面已经可以见到。现在再把夏秋间张东荪致张君劢、刘子楷、蒋百里、徐振飞等两书抄在下面,他们所抱的远大计划的情形,更可见一斑了。其第一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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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来不得通信,闷甚。据荪妄测,此次欧会恐于我一无所得,所希望之种种,恐皆成泡影,设其事已非,似宜另打主意,否则人将以种种无稽之言相加也。最好将此中内幕澈底宣布,免致国内人生疑。至学校计画,尤望进行。又世界大势已趋于稳健的社会主义,公等于此种情形请特别调查,并搜集书籍,以便归国之用,未识以为然否。”(民国八年张东荪《与君劢、子楷、百里、振飞四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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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第二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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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片及通信均收到,比来通讯渐疏者,实由无可告语耳,卖国风潮已熄,大学计画闻已由北京寄上矣。公等此行不可仅注视于和会,宜广考察战后之精神上物质上一切变态,对于目前之国事不可太热心,对于较远之计画不可不熟虑,否则专注目于和会,和会了便无所得,未识以为然否。至于国内和议,大概可了,国会问题不外乎先行制宪,宪成解散南北两会耳。苟且之谋,无一顾之价值也。”(民国八年张东荪《与君劢、子楷、百里、振飞诸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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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游欧一年中,都以巴黎附近白鲁威地方为长川住所,他在《大战前后之欧洲》一文的楔子里,记述当日居住其地的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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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八年双十节之次日,我们从意大利经过瑞士,回到巴黎附近白鲁威的寓庐,回想自六月六日离去法国以来,足足四个多月,坐了几千里的铁路,游了二十几个名城,除伦敦外,却没有一处住过一来复以上,真是走马看花,疲于奔命,如今觉有点动极思静了。白鲁威离巴黎二十分钟火车,是巴黎人避暑之地。我们的寓庐,小小几间朴素楼房,倒有个很大的院落,杂花丰树,楚楚可人,当夏令时想是风味绝佳,可惜我都不曾享受。到得我来时,那天地肃杀之气,已是到处弥满院子里,那些秋海棠野菊,不用说早已萎黄凋谢,连那十几株百年合抱的大苦栗树,也不过霜威风力,一片片的枯叶,蝉联飘堕,层层堆叠,差不多把我们院子变成黄沙荒碛。还有些树上的叶,虽然还赖在那里挣他残命,却都带一种沈忧凄断之色,向风中战抖抖的作响,诉说他魂惊望绝,到后来索性连枝带梗滚掉下来,像也知道该让出自己所占的位置,教后来的好别谋再造。欧北气候本来森郁,加以今年早寒,当旧历重阳前后,已有穷冬闲藏景象,总是阴霾霾的,欲雨不雨,间日还要涌起濛濛黄雾,那太阳有时从层云叠雾中瑟瑟缩缩闪出些光线来,像要告诉世人说他还在那里,但我们正想要去亲炙他一番,他却已躲得无踪无影了。我们住的这避暑别墅,本来就不是预备御冬之用,一切构造都不合现在的时宜,所以住在里头的人,对于气候的激变,感受不便,自然是更多,且更早了。欧战以来,此地黑煤的稀罕,就像黄金一样,便有钱也买不着,我们靠着取暖的两种宝贝,就是那半干不湿的木柴,和那煤气厂里蒸取过煤气的煤渣,那湿柴煨也再煨不燃,吱吱的响,像背里埋怨,说道你要我中用,还该先下一番工夫,这样生吞活剥起来,可是不行的。那煤渣在那里无精打彩的干炙,却一阵一阵的爆出碎屑来,像是恶狠狠地说道:‘我的精髓早已榨干了,你还要相煎太急吗!’我们想着现在刚是故国秋高气爽的时候,已经一寒至此,将来还有三四个月的严冬,不知如何过活,因此连衣服也不敢多添,好预备他日不时之用,只得靠些室内室外运动,鼓起本身原有的热力,来抵抗外界的沍寒。我们同住的三五个人,就把白鲁威当作一个深山道院,巴黎是绝迹不去的,客人是一个不见的,镇日坐在一间开方丈把的屋子里头,傍着一个不生不灭的火炉,围着一张亦圆亦方的桌子,各人埋头埋脑,做各自的功课,这便是我们这一冬的单调生活趣味,和上半年恰恰成个反比例了。我的功课中有一件便是要做些文章,把这一年中所观察和所感想写出来。”(《合集·专集》之二十三第一——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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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欧游期中,其随时随地所经历观察和感想都有记述,他住在巴黎的时候,曾经整理出一部分来,回国以后就因为百事待理,无暇及此了。所以结果全书迄未完成,行将出版的《饮冰室合集》里有《欧游心影录节录》数篇,便是全书的一部,也就是先生归国后在《近著第一辑》上卷中所发表的几篇。兹列其目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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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游中之一般观察及一般感想》上篇《大战前后之欧洲》、下篇《中国人之自觉》、《欧行途中》、《伦敦初旅》、《巴黎和会鸟瞰》、《西欧战场形势及战局概观》、《战地及亚洛二州纪行》、《国际联盟评论》、《国际劳工规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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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几篇文章里面最要紧的是第一文的下篇——《中国人之自觉》,因为读了这篇文章可见先生思想见解转变之迹,和对于将来政治社会等问题的主张。该文共分十三节,欲窥全豹,可参考《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二十三第二十——三十八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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