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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11 我的病又完全好清楚,已经十日没有复发了。在南长街住那几天,你二叔天天将小便留下来看,他说颜色比他的还好,他的还像普洱茶,我的简直像雨前龙井了。自服天如先生药后之十天,本来已经是这样,中间遇你四姑之丧,陡然复发,发得很厉害。那时刚刚碰着伍连德到津,拿小便给他看,他说‘这病绝对不能不理会’,他入京当向协和及克礼等详细探索实情云云。五日前在京会着他,他已探听明白了。他再见时,尿色已清,他看着很赞叹中药之神妙(他本来不鄙薄中药),他把药方抄去。天如之方以黄连、玉桂、阿胶三药为主。(近闻有别位名医说,敢将黄连和玉桂合在一方,其人必是名医云云。)他说很对很对,劝再服下去。他说本病就一意靠中药疗治便是了。却是因手术所发生的影响,最当注意。他已证明手术是协和孟浪错误了,割掉的右肾,他已看过,并没有丝毫病态,他很责备协和粗忽,以人命为儿戏,协和已自承认了。这病根本是内科,不是外科。在手术前克礼、力舒东、山本乃至协和都从外科方面研究,实是误入歧途。但据连德的诊断,也不是所谓‘无理由出血’,乃是一种轻微肾炎。西药并不是不能医,但很难求速效,所以他对于中医之用黄连和玉桂,觉得很有道理。但他对于手术善后问题,向我下很严重的警告。他说割掉一个肾,情节很是重大,必须俟左肾慢慢生长,长到大能完全兼代右肾的权能,才算复原。他说:‘当这内部生理大变化时期中(一种革命的变化),左肾极吃力,极辛苦,极娇嫩,易出毛病,非十分小心保护不可。唯一的戒令,是节劳一切工作,最多只能做从前一半,吃东西要清淡些……’等等。我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生长完成?他说:‘没有一定,要看本来体气强弱及保养得宜与否,但在普通体气的人,总要一年’云云。他叫我每星期验一回小便(不管色红与否),验一回血压,随时报告他,再经半年才可放心云云。连德这番话,我听着很高兴。我从前很想知道右肾实在有病没有,若右肾实有病,那么不是便血的原因,便是便血的结果。既割掉而血不止,当然不是原因了。若是结果,便更可怕,万一再流血一两年,左肾也得同样结果,岂不糟吗。我屡次探协和确实消息,他们为护短起见,总说右肾是有病(部分腐坏),现在连德才证明他们的谎话了。我却真放心了,所以连德忠告我的话,我总努力自己节制自己,一切依他而行(一切劳作比从前折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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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13 但最近于清华以外,忽然又发生一件职务,令我欲谢而不能,又已经答应了。这件事因为这回法权会议的结果,意外良好,各国代表的共同报告书,已承诺撤回领事裁判权,只等我们分区实行。但我们却有点着急了,不能不加工努力。现在为切实预备计,立刻要办两件事:一是继续修订法律,赶紧颁布;二是培养司法人才,预备‘审洋鬼子’。头一件要王亮俦担任。第二件要我担任(名曰司法储才馆)。我入京前一礼拜,亮俦和罗钧任[3]几次来信来电话,催我入京。我到京一下车,他们两个便跑来南长街,不由分说,责以大义,要我立刻允诺。这件事关系如此重大,全国人渴望已非一日,我还有甚么话可以推辞,当下便答应了。现在只等法权会议签字后(本礼拜签字),便发表开办了。经费呢每月有万余元,确实收入可以不必操心。(在关税项下每年拨十万元,学费收入约四万元。)但创办一学校事情何等烦重,在静养中当然是很不相宜;但机会迫在目前,责任压在肩上,有何法逃避呢?好在我向来办事专在‘求好副手’。上月工夫我现在已得着一个人替我全权办理,这个人我提出来,亮俦、钧任们都拍手,谅来你们听见也大拍手。其人为谁?林宰平便是。他是司法部的老司长,法学湛深,才具开展,心思致密,这是人人共知的。他和我的关系,与蒋百里、蹇季常相仿佛,他对于我委托的事,其万分忠实,自无待言。储才馆这件事,他也认为必要的急务,我的身体要静养,又是他所强硬主张的(他屡主张我在清华停职一年),所以我找他出来,他简直无片词可以推托。政府原定章程,是‘馆长总揽全馆事务’。我要求增设一副馆长,但宰平不肯居此名,结果改为学长兼教务长(当时情形实不能不代任筹办事,而学长及教务长名义上不愿居,及开馆期迫,商请余越园兄出任学长兼教务长,饮冰亦赞成,此事遂告解决。——林志钧注。)你二叔当总务长兼会计。我用了这两个人,便可以‘卧而治之’了。初办时教员职员之聘任,当然要我筹画,现在亦已大略就绪。教员方面因为经费充足,兼之我平日交情关系,能网罗第一等人才,如王亮俦、刘崧生等皆来担任功课,将来一定声光很好。职员方面,初办时大大小小共用二十人内外,一面为事择人,一面为人择事,你十五舅和曼宣都用为秘书(月薪百六十元,一文不欠),乃至你姑丈(六十元津贴)及黑二爷(二十五元)都点缀到了。藻孙若愿意回北京,我也可以给他二百元的事去办。(我比较撙节的制成个预算,每月尚敷余三千至四千。)大概这件事我当初办时,虽不免一两月劳苦,以后便可以清闲了。你们听见了不必忧虑。(这一两个月却工作不轻,研究院新生有三十余人,加以筹画此事,恐对于伍连德的话,须缓期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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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15 做首长的人,‘劳于用人而逸于治事’,这句格言真有价值。我去年任图书馆长以来,得了李仲揆及袁守和任副馆长及图书部长,外面有范静生替我帮忙,我真是行所无事。我自从入医院后(从入德医院起)从没有到馆一天,忠忠是知道的。这回我入京到馆两个半钟头,他们把大半年办事的纪录和表册等给我看,我于半年多大大小小的事都了然了。真办得好,真对得我住!杨鼎甫、蒋慰堂二人从七月一日起到馆,他们在馆办了两个月事,兴高采烈,觉得全馆朝气盎然,为各机关所未有,虽然薪水微薄(每人每月百元),他们都高兴得很。我信得过宰平替我主持储才馆,(亮俦在外面替我帮忙也和范静生之在图书馆差不多。)将来也是这样。”(民国十五年九月十四日《给孩子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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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17 十七日,先生与梁令娴一书,告病状及办理司法储才馆、京师图书馆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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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19 “顺儿:九月七日、十日信收到,计发信第二日,忠忠便到阿图利,你们姊弟相见,得到忠忠报告好消息,一切可以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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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21 我的信有令你们难过的话吗?谅来那几天忠忠正要动身,有点舍不得,又值那几天病最厉害,(服天如药以前,小便觉有点窒塞。)所以不知不觉有些感慨的话,其实我这个人你们还不知道吗?我有什么看不开,小小的病何足以灰我的心,我现在早已兴会淋漓的做我应做的工作了。你们不信,只要问阿时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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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23 我现在绝对的不要你回来,即便这点小病未愈,也不相干,何况已经完好了呢!你回来除非全眷回来,不然隔那么远,你一心挂两路,总是不安。你不安,我当然也不安,何必呢!现在几个孙子已入学校,若没有别的事,总令他们能多继续些时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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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25 我却不想你调别处,若调动就是回部补一个实缺参事,但不容易办到(部中情形我不熟),又不知你们愿意不?来信顺便告诉我一声。现在少川又回外部,本来智利事可以说话,但我也打算慢点再说(因为我根本不甚愿意你们远调),好在外交总长总离不了这几个,随时可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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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27 我倒要问你一件事。一月前我在报纸上看见一段新闻,像是说明年要在加拿大开万国教育大会,不知确否?你可就近一查。若确,那时我决定要借这名目来一趟,看看我一大群心爱的孩子。你赶紧去查明,把时日告诉我,等我好预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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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29 我现在新添了好些事情:司法储才馆和京师图书馆(去年将教育部之旧图书馆暂行退还不管,现在我又接过来)。好在我有好副手替我办,储才馆托给林宰平,你二叔帮他。旧图书馆托给罗孝高,何澄一帮他。我总其大成,并不劳苦。我一天还是在清华过我的舒服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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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31 曾刚父年伯病剧。他的病和你妈妈一样,数月前已发,若早割尚可救,现在已溃破,痛苦万状,看情形还不能快去。我数日前去看他,联想起你妈妈病状,伤感得很。他穷得可怜,我稍为送他的钱,一面劝他无须找医生白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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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33 陈伯严老伯也患便血病,但他很痛苦,比我差多了,年纪太大(七十二了),怕不容易好。十年以来,亲友们死亡疾病的消息,常常络绎不绝,(伯严的病由酒得来,我病后把酒根本戒绝,总是最好的事。)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事。”(民国十五年九月十七日《与顺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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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35 又二十七日与梁令娴等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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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37 “昨夜十二时半你们又添一个小弟弟,母子平安。拟到协和分娩,不意突如其来,昨晚十时我写完前信便去睡,刚要睡着,王姨忽觉震动,欲命车进城,恐来不及,乃找本校医生,幸亏医生在家(是日星期),一切招呼完善,(昨日搬家一切东西略已搬毕,惟睡床未搬,临时把王姨的床搬过来,刚刚赶得上。)仅一个多钟头便完事了。你们姊妹弟兄真已不少,(我倒很盼他是女孩子,那便姊妹弟兄各五人,现在男党太盛了。)这是第十个,十为盈数,足够了。”(民国十五年九月二十七日《给孩子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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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39 又二十九日一书,谈病状和讲学情形及时局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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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41 “时局变化极剧,百里所处地位极困难,又极重要。他最得力的几个学生都在南边,蒋介石三番四复拉拢他,而孙传芳又卑礼厚币要仗他做握鹅毛扇的人。孙、蒋间所以久不决裂,都是由他斡旋。但蒋军侵入江西,逼人太甚(俄国人逼他如此),孙为自卫,不得不决裂。我们的熟人如丁在君、张君劢、刘厚生等都在孙幕,参与密勿,他们都主战,百里亦不能独立异,现在他已经和孙同往前敌去了。老师打学生,岂非笑话(非寻常之师弟)。好在唐生智所当的是吴佩孚方面(京汉路上吴已经是问题外的人物),孙军当面接触的是蒋介石。这几天江西的战争关系真重大。若孙败以后(百里当然跟着毁了)黄河以南便全是赤俄势力。若孙胜蒋败,以后便看百里手腕如何。百里的计画是要把蒋、唐分开,蒋败后谋孙、唐联和。果能办到此著,便将开一崭新局面。国事大有可为,能成与否不能不付诸气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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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43 顺儿们窘到这样可笑可怜,你们到底负债多少?这回八月节使馆经费一文也发不出,将来恐亦无望,我实在有点替你们心焦。调任事一时更谈不到了(现在纯陷于无政府状态)。我想还是勉强支持一两年(到必要时我可以随时接济些),招呼招呼弟妹们,令我放心,一面令诸孙安定一点,好好的上学,往后看情形再说罢。前所言司法储才馆事,现因政府搁浅,也暂时停顿,但此事为收回法权的主要预备,早晚终须办,现时只好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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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45 又同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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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47 “我的‘赤祸’,大概可以扫除净尽了。最近已二十多天没有再发。实际上讲,自忠忠动身时,渐渐肃清,中间惟四姑死后发了一礼拜,初到清华发了三天,(中秋日小发,但不甚,过一天便好了。)此外都是极好。今年我不编讲义,工夫极轻松,(叫周传儒笔记,记得极好,你们在周刊上可以看见。)每星期只上讲堂两点钟,在研究室接见学生五点钟(私宅不许人到),我从来没有过这样清闲。我恪守伍连德的忠告,决意等半年后完全恢复,再行自由工作。”(民国十五年九月二十九日《给孩子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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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49 十月四日,先生与梁令娴等一书,告为徐志摩证婚事,读此书可见先生对现代婚姻制度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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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51 “我昨天做了一件极不愿意做之事,去替徐志摩证婚。他的新妇是王受庆夫人,与志摩恋爱上,才和受庆离婚,实在是不道德之极。我屡次告诫志摩而无效。胡适之、张彭春苦苦为他说情,到底以姑息志摩之故,卒徇其请。我在礼堂演说一篇训词,大大教训一番,新人及满堂宾客无一不失色,此恐是中外古今所未闻之婚礼矣。今把训词稿子寄给你们一看。青年为感情冲动,不能节制,任意决破礼防的罗网,其实乃是自投苦恼的罗网,真是可痛,真是可怜!徐志摩这个人其实聪明,我爱他不过,此次看着他陷于灭顶,还想救他出来,我也有一番苦心。老朋友们对于他这番举动无不深恶痛绝,我想他若从此见摈于社会,固然自作自受,无可怨恨,但觉得这个人太可惜了,或者竟弄到自杀。我又看着他找得这样一个人做伴侣,怕他将来苦痛更无限,所以想对于那个人当头一棒,盼望他能有觉悟(但恐甚难),免得将来把志摩累死,但恐不过是我极痴的婆心便了。闻张歆海近来也很堕落,日日只想做官,(志摩却是很高洁,只是发了恋爱狂——变态心理——变态心理的犯罪。)此外还有许多招物议之处,我也不愿多讲了。品性上不曾经过严格的训练,真是可怕,我因昨日的感触,专写这一封信给思成、徽音、思忠们看看。”(民国十五年十月四日《给孩子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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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53 又十四日一书,告拟明年游美意,和接收京师图书馆、司法储才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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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55 “美洲我是时时刻刻都想去的,但这一年内能否成行,仍是问题。因为新近兼兜揽着两件事,京师图书馆(重新接收过来)、司法储才馆都是创办,虽然有好帮手,不复甚劳,但初期规画仍是我的责任,我若远行,恐怕精神涣散,难有成绩,且等几个月后情形如何再说。又欲筹游费,总须借个名目,若自己养病玩耍,却不好向任何方面要钱,所以我很想打听明年的万国教育会是否开在阿图和,若是在暑假期间开,我无论如何总要想法来一趟的。”(民国十五年十月十四日《给孩子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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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57 十五日,先生致张东荪一书,言北京图书馆经济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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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23859 “示敬悉。图书馆事,恐未能罗致我公,此馆诚为美庚款所办,但款极有限,开办费仅一百万元,建筑及购书在内,(现所划建筑费仅六十五万,实不成门面,余三十五万供购书费。)无法敷分配,每月经常费则仅三千耳。薪水馆长三百,副馆长二百五十,图书部主任二百,以下无超过一百者。新近报纸所载,乃将教育部旧馆移交前来(即四库全书所在),留旧馆员办事月需千余,则由我向银行筹垫耳。此局将来可发展,现时即辛苦支持而已。”(民国十五年十月十五日《与东荪足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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