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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年能进西点便进去,不能也没有什么可懊恼,进南部的‘打人学校’也可,到日本也可,回来入黄埔也可,(假使那时还有黄埔)我总尽力替你设法。就是明年不行,把政治经济学学得可以自信回来,再入那个军队当排长,乃至当兵,我都赞成。但现在殊不必牺牲光阴,太勉强去干。所以无论宰平们回信如何,我都替你取消前议了。你试和姊姊、哥哥们切实商量,只怕也和我同一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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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前后经过十几天,才陆续写成,要说的话还不到十分之一。电灯久灭了,点着洋蜡,赶紧写成,明天又要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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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这信,也该看出我近来生活情形的一斑了。我虽然为政治问题很绞些脑髓,却是我本来的工作并没有停。每礼拜四堂讲义都讲得极得意,(因为《清华周刊》被党人把持,周传儒不肯把讲义笔记给他们登载。)每次总讲两点钟以上,又要看学生们成绩,每天写字时候仍极多。昨今两天给庄庄、桂儿写了两把小楷扇子。每天还和老白鼻顽得极热闹,陆续写给你们的信也真不少。你们可以想见爹爹精神何等健旺了。”(民国十六年五月五日《给孩子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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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先生与梁令娴一书,言游美、时局及将赴北戴河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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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机路送我学位,我真是想去,但今年总来不及了(谅来总是在行毕业礼时)。明年你若还留坎京,我真非来不可。到那时国内情形又不知变成怎样,或者我到美国无甚危险,亦不可知。受他招待倒没有什么不可。他们若再来问时,你便告诉他说:‘明年若国内无特别事故,当可一来。’因为我来看你们一趟之后,心里不知几多愉快,精神力量都要加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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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局面现在当可苟安,但隐忧四伏,最多也不过保持年把命运罢了。将来破绽的导火线,发自何方,现在尚看不出。大概内边是金融最危险,外边是蒙古边境最危险。南方党军已到潮落的时候,其力不能侵北,却是共产党的毒菌在社会传播已深,全国只有一天一天趋到混乱,举国中无一可以戡定大难之人,真是不了。多数人尤其是南方的智识阶级,颇希望我负此责任,我自审亦一无把握,所以不敢挑起担子。日来为这大问题极感苦痛,只好暂时冷静看一看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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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两礼拜,我便离开学校,仍到北戴河去,你们来信寄天津或北戴河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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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去五千美金,想先后收到,你们的留支,过十天八天再寄罢。”(民国十六年五月十一日《与顺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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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徐君勉致先生一书,商南海善后各事。兹录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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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如足下:顷寄来先师遗像及致海外同志书,经已妥收。古道照人,正气犹存,感佩感佩。乃者时局变迁,人心摇动,一纸空文,收效恐寡,鄙意以为非亲自出马,沿门托钵,不足以得巨万之款。年来贱躯多病,远游殊难,加以生计迫人,旅费无着。此间同人拟组织一学会,为先师善后之策,章程经已呈寄,想达记室。同人公举足下撰一缘起及一捐启,特派翁君往黑龙江募捐。该省杜君家甚富,去年天游学生,极敬慕先师者。杜君对于道德会曾助巨款。翁君东行,必先来京一见乃去,并乞致函杜君,以鼓舞之,尤易为力。函交翁君亲带面交可也。邱菽子、黄纯如均在星加坡,公暇亦乞径函运动之。先师定六月初五日开吊。匆匆此复,即问起居。”(民国十六年五月十三日徐君勉《致卓如足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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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先生与梁令娴一书,谈家庭各事,读了可见先生的家庭教育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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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你近日来的信,很欣慰。你们缩小生活程度,暂在坎捱一两年,是最好的。你和希哲都是寒士家风出身,总不要坏自己家门本色,才能给孩子们以磨练人格的机会。生当乱世,要吃得苦,才能站得住(其实何止乱世为然),一个人在物质上的享用,只要能维持着生命便够了。至于快乐与否,全不是物质上可以支配。能在困苦中求出快活,才真是会打算盘哩。何况你们并不算穷苦呢?拿你们(两个人)比你们的父母,已经舒服多少倍了,以后困苦日子,也许要比现在加多少倍,拿现在当作一种学校,慢慢磨练自己,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你们该感谢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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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几封信提小六还债事,我都没有答复。我想你们这笔债权只好算拉倒罢。小六现在上海,是靠向朋友借一块两块钱过日子,他不肯回京,即回京也没有法好想,他因为家庭不好,兴致索然,我怕这个人就此完了。除了他家庭特别关系以外,也是因中国政治太坏,政客的末路应该如此。(八百猪仔,大概都同一命运吧。)古人说:‘择术不可不慎’,真是不错。但亦由于自己修养工夫太浅,所以立不住脚,假使我虽处他这种环境,也断不至像他样子。他还没有学下流,到底还算可爱,只是万分可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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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几个大孩子大概都可以放心,你和思永大概绝无问题了。思成呢?我就怕因为徽音的境遇不好,把他牵动,忧伤憔悴是容易消磨人志气的(最怕是慢慢的磨)。即如目前因学费艰难,也足以磨人;但这是一时的现象,还不要紧,怕将来为日方长。我所忧虑者还不在物质上,全在精神上。我到底不深知徽音胸襟如何;若胸襟窄狭的人,一定抵当不住忧伤憔悴,影响到思成,便把我的思成毁了。你看不至如此吧!关于这一点,你要常常帮助着思成注意预防。总要常常保持着元气淋漓的气象,才有前途事业之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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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忠呢,最为活泼,但太年轻,血气未定,以现在情形而论,大概不会学下流,(我们家孩子断不至下流,大概总可放心。)只怕进锐退速,受不起打击。他所择的术政治军事,又最含危险性,在中国现在社会做这种职务很容易堕落。即如他这次想回国,虽是一种极有志气的举动,我也很夸奖他,但是发动得太孟浪了。这种过度的热度,遇着冷水浇过来,就会抵不住。从前许多青年的堕落,都是如此。我对于这种志气,不愿高压,所以只把事业上的利害慢慢和他解释,不知他听了如何?这种教育方法,很是困难,一面不可以打断他的勇气,一面又不可以听他走错了路,(走错了本来没有什么要紧,聪明的人会回头另走,但修养工夫未够,也许便因挫折而堕落。)所以我对于他还有好几年未得放心,你要就近常察看情形,帮着我指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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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没有功课,心境清闲得很,随便和你谈谈家常,很是快活。要睡觉了,改天再谈罢。”(民国十六年五月十三日《与顺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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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日,先生与梁令娴等一书,告以时局紧张即将离校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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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拟从容到暑假时乃离校,这两天北方局势骤变,昨今两日连接城里电话,催促急行,乃仓皇而遁,可笑之至。好在校阅成绩恰已完功,本年学课总算全始全终,良心上十分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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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面点检行李,(因许多要紧书籍稿件拟带往津。)下午急急带着老白鼻往坟上看一趟,(因为此次离开北京,也许要较长的时日才能再来。)整夜不睡,点着蜡结束校中功课及其他杂事,明日入城,后日早车往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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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接思永信,说要去西部考古,我极赞成,所需旅费美金二百,即汇去,计共汇中国银一千二百元(合美金多少未分),内七百五十元系希哲四、五、六三个月留支(先垫出一个月),余四百五十元即给永旅费,顺收到美金多少,即依此数分配便是。若永得到监督处拨款,此数(四百五十元)即留为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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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租界或尚勉强可住,出去数日看情形如何,再定行止,不得已或避地日本,大约不消如此。我本身无特别危险,只要地方安宁,便可匿迹销声,安住若干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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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却险极,恐二叔也要逃难。”(民国十六年五月三十一日《给孩子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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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初夏,先生曾偕清华研究院学生为北海之游,当日先生发表谈话一篇,该文以后刊入《清华研究院同学录》中,吴其昌记其经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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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每于暑期将近时,约同学诸君作北海之游,俯仰咏啸于快雪浴兰之堂,亦往往邀名师讲学其间。去年夏,宝山张君劢先生因事来京,为诸同学讲宋贤名理,盖穆然有鹅湖、鹿洞之遗风焉。今夏复赓盛游,以时故,诸贤因不能莅止。先生恐无以孚此嘉会,故自述此篇,以为诸同学之勉策云尔。”(《梁先生北海谈话记》,丁卯初夏《清华学校研究院同学录》吴其昌附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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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篇谈话,大半都是劝勉学生如何在道德和知识方面修养的话。读这篇谈话,可以看出先生不满于现代学校制度和社会风俗,并谋如何改造之法。此外关于先生施教的情形,和对于清华的期望,也可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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