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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子于人生观无论环境如何,辄以不忧不惧为宗旨,虽至临终之前数日,犹日夜谋病起之后,所以继续述作之计画。欻忽之顷,赍志九泉,不孝等不肖,其将谁为继者。所遗藏书数十万卷,当俟国中有稍完备之图书馆时全数捐赠,以供海内学子之求,则先君子虽往,吾学术界庶几犹沾遗教,亦不孝等所以继先君子讲学之志于万一者也。神志瞀乱,语无伦次,伏唯矜鉴。”(梁思成等述《梁任公得病逝世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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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先生在协和医院逝世前后的情形,当日各报纸均有记载,兹不赘述。至于先生的生平事绩,他逝世以后中外人士颇多评论称述之者,亦无待编者赘言。现在只录其自述和他的挚友徐佛苏论述他的两段话在下面,以见一斑。他在《清代学术概论》里自述其生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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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超之在思想界,其破坏力确不小,而建设则未有闻。晚清思想界之粗率浅薄,启超与有罪焉。启超常称佛说谓:‘未能自度,而先度人,是为菩萨发心。’故其生平著作极多,皆随有所见随即发表。彼尝言:我读到‘性本善’,则教人以‘人之初’而已,殊不思‘性相近’以下尚未读通,恐并‘人之初’一句亦不能解,以此教人,安见其不为误人。启超平素主张谓:须将世界学说为制限的尽量输入,斯固然矣;然必所输入者,确为该思想之本来面目,又必具其条理本末,始能供国人切实研究之资。此其事非多数人专门分担不能。启超务广而荒,每一学稍涉其樊,便加论列;故其所述著,多模糊影响笼统之谈,甚者纯然错误;及其自发现而自谋矫正,则已前后矛盾矣。平心论之,以二十年前思想界之闭塞委靡,非用此种卤莽疏阔手段,不能烈山泽以辟新局,就此点论梁启超可谓新思想界之陈涉。虽然国人所责望于启超者不止此,以其人本身之魄力及其三十年历史上所积之资格,实应为我新思想界力图缔造一开国规模;若此人而长此以自终,则在中国文化史上不能不谓为一大损失也。”(《清代学术概论》页一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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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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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超与康有为有最相反之一点:有为太有成见,启超太无成见,其应事也有然,其治学亦有然。有为常言之:‘吾学三十岁已成,此后不复有进,亦不必求进。’启超不然,常自觉其学未成,且忧其不成,数十年日在旁皇求索中。故有为之学在今日可以论定,启超之学则未能论定。然启超以太无成见之故,往往徇物而夺其所守,其创造力不逮有为,殆可断言矣。启超‘学问欲’极炽,其所嗜之种类亦繁杂;每治一业则沈溺焉,集中精力,尽抛其他。历若干时日移于他业,则又抛其前所治者。以集中精力故,故常有所得;以移时而抛故,故入焉而不深。彼尝有诗题其女令娴《艺蘅馆日记》云:‘吾学病爱博,是用浅且芜,尤病在无恒,有获旋失诸。百凡可效我,此二无我如。’可谓有自知之明。启超虽自知其短,而改之不勇;中间又屡为无聊的政治活动所牵率,耗其精而荒其业。识者谓启超若能永远绝意政治,且裁敛其学问欲,专精于一二点,则于将来之思想界,当更有所贡献,否则亦适成为清代思想史之结束人物而已。”(《清代学术概论》页一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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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徐佛苏在他的《梁任公先生逸事》里面,综述先生四十年报国事业的经过和著述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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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论梁先生生平以著作报国,实有四十年之历史,此四十年间之事实,又可分晰为‘四个时期’:(1)为戊戌变法及逋日刊报之时期;(2)为运动立宪请愿及辛亥革命之时期;(3)为兴师起义讨伐洪宪及复辟之时期;(4)为入校讲学指导青年读书运动、爱国运动时期。又第一个时期亦可称为维新变法之时期,第二个时期亦可称为立宪、革命双方并进之时期,第三个时期亦可称为兴兵起义、恢复共和之时期,第四个时期亦可称为讲学育才、领导青年救国之时期。此系梁先生四十年报国历史中之四大纲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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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年甫十六时,即大倡维新(年十六为光绪戊子年,年十七为己丑,是年中举人,其时尚未倡维新论也。光绪丙申七月始办《时务报》,维新论始于是年,先生年二十四。——原初稿批注。)大享文名,而誓欲终身以文字报国,距其戊辰冬间逝世时恰近四十年之报国历史。此历史中之学业,又恰可分为四大时期。此种盖棺论定之笔法,余思为先生撰行状、编年谱之同志,必能研究及之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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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先生四十年之中,脑中固绝未忘一‘国’字,且平昔眼中无书,手中无笔之日亦绝少,故生平之著述总额人皆谓有‘二千余万字’之多,占古今中外著作家之第一位。余颇觉此言近于臆测。盖一人每年若书至六十万字,而又继续至四十年之久,此为人类之生理及四十年之寿历所不可能者。若以余之理想推之,则先生生平之文字合‘著’与‘述’两项言之,约在‘一千四百万字’内外。盖每月平均以三万字计,每年平均以卅六万字计,而四十年可得‘千四百万字’之和数也。先生之著述,既能有一千数百万字之多,其价值又极重,则确为‘世界第一之博学家’无疑,此‘年谱’中亦当标明之要点者。”(徐佛苏《记梁任公先生逸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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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逝世后,其家族于二月十七日举行开吊。是日,其知友同志及各界,分别在京、沪举行追悼大会。天津《益世报》春季增刊中《北平公祭梁任公先生情状志略》一文,记北平是日追悼先生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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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七日,北平各界与广东旅平同乡会在老墙根广惠寺公祭梁任公先生,业志二月十八日本报。兹将当日情状,简括追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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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前由广东旅平同乡在广惠寺大门高扎蓝花白地素牌楼一座,并用蓝花扎成‘追悼梁任公先生大会’等字样。门内为奏哀乐处,高悬阎锡山一联。祭台前用素花扎成牌楼,缀以‘天丧斯文’四字,悬熊希龄一联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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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年患难深交,有同骨肉,舍时去何先,著书未完难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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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小时行程迟误,莫接声容,悲余来已晚,抚棺一痛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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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冯玉祥联:‘矢志移山亦艰苦,大才如海更纵横。’何其巩联:‘接清光在四载以前,说法维摩,我闻如是;稽政史溯卅年而上,危言同甫,士论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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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宝琦挽诗:‘一生悔作文章伯,九死甘为党籍人。绝代芬菲恸兰芷,旧时踪迹盛松筠。饮冰尽足酬朝夕,磨盾常令泣鬼神。密疏表忠吾不用,河山残泪痛金轮。……澥上当年杜寄笺,髩毛何惜见桑田。兼旬枕簟知何疾,一恸高兰苦自煎。感旧倍伤予季逝(注:君与亡弟仲舆交最笃,业先下世八年矣),埋优更为阿师怜。真教戊戌风流尽,老眼苍凉哭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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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清华大学研究院同学会正干事侯锷哭任公师二首:‘忽见沧江晚,冥冥何所之。京尘吹日落,园树助群悲。忧国死未已,新民志可期。平生心力在,回首泪丝垂。独挽神州厄,一言天下惊。此身终报国,何意计勋名。正气永不死,宏篇老更成。西山能入座,已是百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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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惠寺内佛堂均为祭联、哀章所布满,约有三千余件。据闻梁氏讣闻,仅择其素昔有关系者而送之。冯玉祥、丁春膏、商震、芳泽谦吉、籍忠寅、曹蘅、刘淑湘、丁文江等均送祭幛。男女公子思成、思礼、思懿、思达、思宁与林徽音女士等均麻衣草履,俯伏灵帏内,稽颡叩谢,泣不可仰。全场均为喑呜之声笼罩,咸为所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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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到者甚众,除尚志学会、时务学会、清华大学研究院、香山慈幼院、松坡图书馆、司法储才馆、广东旅平同乡会等团体外,有熊希龄、丁文江、胡适、钱玄同、朱希祖、张贻惠、林砺儒、瞿世英、杨树达、熊佛西、余上沅、蓝志先、任鸿隽、陈衡哲女士、沈性仁女士、江瀚、王文豹、钱稻孙、袁同礼等,门人中有杨鸿烈、汪震、蹇先艾、吴其昌、侯锷、谢国桢等约五百余人。”(《北平公祭梁任公先生情状志略》梁任公先生纪念号,天津《益世报》春季增刊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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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挽联除以上者外,阎联则为“著作等身,试问当代英年,有几多私淑弟子。澄清揽辔,深慨同时群彦,更谁是继起人才。”王士珍联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公真天下健者。生有自来,死有所归,我为斯世惜之。”蒋梦麟联云:“海内遡文豪,又弱一个。岭南论哲学,自有千秋。”钱玄同联云:“文字收功神州革命。生平自许中国新民。”(联见天津《益世报》春季增刊梁任公先生纪念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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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日,上海《新闻报》西神撰《静安寺路公祭梁任公先生记》),记是日沪上追悼先生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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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公之丧,海内同志痛悼。昨日十七日上午,旅沪寓公与任公雅故者,设奠于静安寺,举公祭之典。由陈散原、张菊生二君主祭,陈叔通、李拔可等分任招待。礼堂中悬任公小像,几之前,遍陈鲜花蔬果。名流到者甚众。四壁均悬挽联,白马素车,一时称盛。兹节录联语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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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劬东荪联云:‘本方寸间不容已愿轮,为先哲后哲续千灯,学通中外古今,言满天下,名满天下,智过于师,万口争传大王路。是历史上有关系人物,更升平津平张三世,身阅坏空成住,知惟春秋,罪惟春秋,泣尽心血,一生肯作宁馨儿。’左右两庑悬沈恂卿及黄任之同年挽诗,沈诗云:‘万方忧患更何之,新国经纶是导师。此后遗书编近史,当年清议证先知。霸才一代文如命,旷世三人病亦奇。不仅太平成幻梦,碧天无语白云痴。’黄诗云:‘丙辰以后千场梦,歌哭为文万象苏。新旧一炉发奇彩,昨今百战见真吾。尽收情感归椽笔,欲问遗编到石渠。东北风云莽无际,惊心海外有焚书。’自注:日本政府禁先生文入朝鲜,昨岁往游见之。上缀跋云:任公先生政业之在民国,自有千秋论定,就文章论,戊戌迄今三十年来,自士夫以至妇人竖子,外薄四海,惟先生为能摄取其思想,而尽解其束缚,一其视听,此诚诱导国人,迎吸世界新法第一步最有价值之工作也。晚岁指示人以科学方法治国学之途径,凡所著书俱未告成,图书辞典亦甫着手,遂赍志以殁。要之,近世纪文章震力之大,应声之远,谁则如之?杨杏佛联云:‘文开白话先河,自有勋劳垂学史;政似青苗一派,终怜凭藉误英雄。’李拔可联云:‘出手施为看介甫。失声人物哭衡州。’陈承修云:‘变政导新机,躬历戊庚启辛丙。诗清矜创获,独言雅颂配风南。’沈商耆云:‘三十年来新事业,新智识,新思想,是谁唤起?百千载后论学术,论文章,论人品,自有公评。’诸青来云:‘维新始讲学终,毕生诱掖青年,可告无罪。建设难破坏易,晚岁绝缘政治,别有深心。’高梦旦云:‘不朽在立言,独有千秋追介甫。自任以天下,何辞五就比阿衡。’丁传绅傅琳云:‘丙辰义不帝秦,丁巳力主参战,内安外攘,毕竟书生能救国。论著遍传九州,声名远腾四裔,功成身去,但开风气不为师。’饶孟侃云:‘捣麝成尘香不灭。骑鲸被发世同悲。’梁实秋、潘光旦、张嘉铸、吴景超云:‘承魏牟而教,撷孔穿而辨,断以己意。有江陵之才,得荆公之学,作新斯人。’杨晢子云:‘事业本寻常,成固欣然,败亦可喜。文章久零落,人皆欲杀,我独怜才。’丁文江之联云:‘思想随时代而变,一瞑更何之,平生自任仔肩,政绩仅追刘正字。文章得风气之先,百身嗟莫赎,少日酬知宣室,声名突过贾长沙。’以时间匆促,未及写送会中也。”(民国十八年二月十八日西神《静安寺路公祭梁任公先生记》,上海《新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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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十九日《申报》记沪上追悼情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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