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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者通常把攀登卓奥友当成攀登珠峰之前的最好训练,营地里自然少不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登山爱好者。对于像我这样初次接触8000米雪山的新手,能有机会和其他队友交流彼此攀登雪山的经验会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但这时的我几乎不会英语,很遗憾无法去外国队的营地拜访交流。中国队员分A、B两队,A队5人,有邱子强( 老邱)、王石、柏昆、黄宗华(华仔)、我。B队由杨春风带队,队员有李斌(机长)、丁云怒(老丁)等。平时没事时,A、B两队经常一起打牌、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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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里,我每天几乎都是素面朝天,除非有正式活动,否则很少化妆。但在登山时,我反而特别注意“形象”,每天都需要涂抹保湿防晒霜,因为如果不这样做,高海拔的强烈紫外线有可能两三个小时就让人容颜尽毁。所以攀登的路上,我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做好防晒。每天我都会在脸上涂抹一层厚厚的防晒霜,然后用头巾尽可能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通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还戴上太阳帽和镜片大大的太阳镜,防止强紫外线的伤害。但一些有个性的男性队员,愿意把自己刻意晒成皮肤脱皮、嘴唇爆裂的登山家形象。每天都有人路过帐篷往前走。卓奥友就在前面,抬头就能看见通往顶峰的路。在步履缓慢向上攀登的人群中,有一位只有一条腿的人,他拄着拐杖,一步一跳地往上攀爬着,动作机械而坚定。我默默地看了半天,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作为一个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几个月前只登过乞力马扎罗的登山菜鸟,对于他如何失去了那条腿和与其相关的经历和情感,我没有多少积累可以揣度、掂量。但是,他的拐杖每一次敲击地面的声音,都仿佛重得让我听见整个山的回响,让我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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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的路,一定要走得这样悲壮而义无反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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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战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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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多想自己为何会来这里,接到一个电话后说来就来了。攀登乞力马扎罗几个月后,我意外地接到王队长的一个电话,“你想登卓奥友吗?”就这样,没有漫长的准备,没有刻意的训练,我意外也超前地,来到了喜马拉雅,遇上了8000米的雪山。我没有什么雪山攀登经验和负担,我只希望自己在山里的脚步走得更自在更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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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事情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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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适应性训练一开始,我就感到了自己和其他队员的巨大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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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2号上午,我们进行攀冰训练,其他队友完成训练后陆续先走了。跟向导回营地的路上,我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训练的地方距离营地并不远,爬上一道小坡就能到,可是我挪到营地已经接近下午3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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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钻进帐篷倒头就睡。不大一会儿,陆续来了好几个人,硬把我叫了起来。他们说此时不能睡,越睡情况会越糟糕。我被大家硬拉到公共大帐篷里休息。我坐在那儿,呼吸困难。队友华仔看我满脸通红,过来摸了一下我的脑门:“她发高烧了!”找来温度计一量:39度!随队的队医拿来冷毛巾敷在了我的脑门上,说可能是“高反”引起的发烧。我要回帐篷睡觉,但大家劝我还是留在公用大帐篷里休息。因为没经验,头天晚上开会我没穿羽绒服,等感觉到冷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坐在那里,一直搓腿,浑身都在打战。回到帐篷里,一整夜都没睡好,半夜两点多被冻醒,感觉下半身一直冰凉冰凉的,我想这是我发烧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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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山,8000米雪山就以这样的方式,给了我这个没经验的菜鸟一个“热烈”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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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依然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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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队友要去适应性训练了,我浑身没劲,几乎爬不起来。攀登队长阿旺到帐篷门口见我的状态,建议我不用参加训练,待在营地休息。我还是决定硬撑着起来和大家一起去。可是跟队友一起走了十几分钟,我就跟不上了。头晕晕的,四肢无力,越来越沉重,每走一步都很艰难。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向导和所有队友都不看好我能登顶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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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成这样了还坚持着,真不错。”随队的高山厨师看到我说,他留下来等我,陪我慢慢聊天向前走。从上午10点半到下午两点,我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其他队友已经开始返回了。我心里一阵狂喜,在这个地方能遇到返回的队友,心想,终于可以和队友一起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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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返回营地的途中,我跟着队友只走了一会儿,就很快又落到了后面,刚开始还有队友回头不停地鼓励我跟上,可我实在走得太慢,跟不上,后来他们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不一会儿,队友们彻底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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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走了一段,泄气地低下头。突然,在眼前的石缝里看到一丛白色棉絮状的物体,周围和中间都伸出褐色的羽状干枯的叶片。难道这就是被当地藏民誉为“雪山眼睛”的雪莲?陪我一起走的厨师认出来,就是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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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它们居然能在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生存,而我,为什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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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雪莲,除了欣赏,俗人都会闪现过据为己有的念头。我从不同角度仔细端详着它的每一个部位,然后又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想起赶路,我告诉厨师:“我走得太慢,我先走吧。”“好,你先走,放心吧,我不会摘的。”听了他这话,我反倒怀疑起来。后来,他在雪莲旁边的石头上足足坐了十几分钟,最后笑着两手空空地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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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地,继续发烧,头晕,睡不好觉。我又挺过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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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天之后,按计划,大家开始向海拔6400米的C1营地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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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爬起来,阿旺队长细心地嘱咐:“今天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我点点头。上午11点,我提前1个小时出发。不久,大家就赶上并超过了我。留下高山协作罗布陪着我一步步向上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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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太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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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始终没有停下来。其他队友下午早都到了,直到晚上7点,我才终于到达C1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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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营地,我连取下背包的力气都没有了,倒在帐篷里再也起不来了。代理队长阿旺占堆为我测试了血氧含量。“只有42 !”他惊慌起来,但又马上镇定下来。我迷糊着问:“我发烧了?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吧?”他镇静地说:“没事儿,多休息,多喝水。”后来他告诉我,他当时其实心里很慌,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过队员血氧含量如此低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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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并不知道血氧含量42意味着什么。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血氧含量低至生命死亡线。一般情况下,在五六千米的高海拔区域,攀登队员的血氧含量通常在65以上才算基本正常。如果低于55,出现脑水肿、肺水肿等高山疾病的几率就会迅速加大。以我那时的血氧含量和持续高烧不退,如果当时睡着了,呼吸会很浅,缺氧就会更严重,出现问题的几率成几何倍数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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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友华仔闻声赶来,把我扶起来,阿旺占堆替我穿上高山靴,然后牵着我在营地慢慢地走着转圈。到了晚上,我高烧不退,状态更糟糕。队长很不放心,晚饭后就搬进了我的帐篷,还准备了氧气放在了帐篷里,但一直没有给我吸氧。我依稀记得,他几乎一夜未睡,隔一会儿就把我叫醒,让我喝水,因为喝水能有效减轻高原反应,提高血氧含量。可是我难受得厉害,一直到早晨才勉强喝下几口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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