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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但是已经下了最陡峭的岩石区,目前走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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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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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呼呼的风声中,我们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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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计算了一下,我从顶峰下撤到C3,一共用了将近4小时,而此时我已经回到营地5小时了。想不通他们下撤为什么这么慢?他们目前还看不到营地,说明他们距离营地还有较长的距离,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撤到C3。但终于知道他目前还活着,至少让我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稍稍归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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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暗了下来,风雪中的黑夜更是让人恐惧。2007年攀登第一座8000米雪山卓奥友遭遇雪崩、12级风时,我在黑夜里感受过死亡逼近的恐惧。阿忠的夏尔巴在营地也很着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走散了,心里一会儿浮现出阿忠滑坠遇难的情景,一会儿又浮现出他挣扎需要救助的场面。当时我已经没有理智思考请求夏尔巴出去寻找是否正确,因为在高海拔的风雪中找人很危险,寻找者的生命一样得不到保障,通常都会等到风雪停止或者减小一些才会去寻找,这样可以降低寻找者的风险。但天很快就黑了,再不找就没有时间了。我含着眼泪开始请求Angdu去寻找阿忠,一直在C3守营的夏尔巴JinJin虽然没有另外两名夏尔巴的登山经验,但目前他体能应该最好,也最熟悉C3周围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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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请求下,Angdu和JingJing戴上头灯和准备的一些热水和食物出发了,我要求他们必须打开对讲机随时和我们保持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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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张梁和他的夏尔巴现在又到底在哪里?这也让我感到害怕。Tashi又烧了一些开水递给我喝,多余的留下备用,三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我已经精疲力竭、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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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10点半,阿忠和两个夏尔巴一起先回来了。我从晕睡中迷糊着醒来,梦游般地出去迎接,在风雪中抱着阿忠沉默无语了许久,心里一直在想:“真的是他回来了吗?”等我清醒确认后,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我在恐慌中久久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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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忠在他的日记里这样描述他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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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休息期间我往四周看,远处的山峰上的岩石都站满了人,好像是在电影片段里看到的起义军的情景,我知道我出现幻觉了。在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有好几次差点睡着了,我怕这样下去不是睡着就会冻伤,这是很危险的,所以往回看刚下撤时的那段岩壁有没有发现我的向导,但同样出现了幻觉,看到了之前的那一幕,满山都是人,根本上分不清真假,于是我再往下看走过的那段雪坡,最后还是没有发现我的夏尔巴。那时我觉得很无助,如果再等下去,夏尔巴还是没到,在8000米的高度,氧气没了,随时会睡着和冻伤,但如果下去又怕路上没氧气了,夏尔巴不在,同样会发生危险。后来真的怕等下去走不动了或者睡着了,我还是选择了自己慢慢下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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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撤到7900米的时候,我发现了昨晚登顶的时候我们留在这里的两罐半瓶的氧气,我拿了一瓶换上,把用完的那瓶换下来,接着往下撤。当下到一个冰壁后,我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切很陌生,可能是这段路是晚上经过的原因,因此不熟悉,同时因为缺氧造成了出现幻觉,沿着路绳往下走,看到两边放着一些雕塑,好像游乐园一样,我想,怎么山民会把生意做到这上面来了?后来一直走到路绳的尽头,接着往下走,本来应该在这路段的中间往左横切的,但没有路绳没有路旗,所以我只好往山坡的最下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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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接近太阳下山的时分了,高空风从西边的珠峰吹过来,地面的雪被吹像月球表面的形状,通过雪镜看到太阳西下的光影像是进入了一个梦幻世界,我发觉我这时候有点飘然的感觉。我以为我在换氧气后下撤时滑坠遇难了,所以一切都感到陌生和虚幻,以为我的灵魂活在异度空间。我一边走一边向周围寻找3号营地的帐篷,但始终找不到,最后我以为我们的队伍撤营了,难道他们等不到和找不到我,以为我遇难了,所以就撤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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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想证明自己还活着,用手拧自己的皮肤感觉会疼,摸自己的心脏还会跳,这就证明了我还是活着。我拿出卫星电话,看到电话里显示的时间是5月11日登顶的那一天,电话里还有我中午登顶时在顶峰打出的两个家人的电话号码。我想打电话求救,但电话一下就自动关机了。想要重新开机必须要拔出电池再装上才能开机,这样的周折在当时的状态下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而且想了一下打给谁才能救我。登山队卫星电话一般处于关机状态,而且我也没有他们号码;身上也没有尼泊尔联系人的电话;打回深圳的联系人也不一定联系到尼泊尔相关人员,即使联系上了,直升机在下午这个时候也上不来,而且是在7000多米的高度,如果来到了我也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于是我就打消了这种想法。我想还是自己自救为上,我下到了7350米的山沟的雪原上。当时我还是清楚自己所处的方位,右边是去中国境内的西藏,但很遥远,没有路线,走不通,只能想想,左边方向是回到马卡鲁的登山线路,所以我选择是走左边。我在山沟里沿着我们上来3号营地的方向缓慢地走去,一路上看到远处有很多工人在采矿,当走到那里时就消失了,我知道是幻觉。各种各样的幻觉一路上层出不穷,有好几次看到好像是我们的营地,但走过去又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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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寻找营地的一路上,我想了很多问题,不会就这样死了吧,家人怎么办?还有很多活动赛事等着我回去组织策划,我还有很多登山计划没完成等等,但这时自己真的感觉很无助,不知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总觉得活在生和死之间,以为自己的魂魄以后每天都像现在那样背着包拿着冰镐满山去找营地,我想真的是这样倒不如跳到悬崖死得彻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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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也感觉到有点累了,想找个地方躲一躲避避风。我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塌下去的帐篷,走过去一看是破的挡不了风,后来看到旁边有一个雪堆,上面放了很多经幡,我以为是前辈的遗体。我走上前去靠着雪堆坐下来,心里还念着:老兄,今晚我就陪着你了。我面对着马卡鲁的主峰坐着,太阳渐渐下山了,夕阳像黄金一样洒在马卡鲁身上,显得很美,但这时我正处于绝望的境地。因为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连续攀登和下撤,基本上没吃没喝,好在下撤时换上的半瓶氧气还有少量,否则就支持不下去了。在这个时候我没得选择,只好静静地躺在雪堆边上,累了就睡吧!等到天亮醒来还活着再算吧!但如果还能醒来那就证明我已遇难了,醒来的是灵魂,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是没有活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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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觉得有种恐惧,时不时有双眼睛看着我躺在雪地上的样子和散落在边上的背包,想起了我们在登山途中看到过的遇难山友的情景,于是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随后,我就站起来活动身体,让自己打起精神,绝不能睡着,不能那么轻易地放弃,大家都等着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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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慢慢暗下来了,繁星开始出来活动了,我看到的星星像是孔明灯那么大,像是在召唤我。在这时,突然看到有两盏灯在前方的雪坡上闪动,我想,难道是别的登山队员吗?我立刻振作起来,想打开头灯示意,可惜头灯的电在早上冲顶前就用完了,因为天黑电池放在包里拿不到,后来我想到用照相机的闪光灯对着灯光走动的方向闪了两下,同时脱开氧气面罩向着同一方向大声喊了两句:Help me!Help me!这时我只想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躲一躲,能够度过这个寒冷的夜晚就有希望了。但对方往这一边看了一下就没有反应了,可能是闪光灯闪的时间太短了,他们觉察到之后就没了,以为是错觉,而且我的喊声在高空风中是无济于事,根本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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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不知多久,还是刚才一样的两个灯光出现,我没管他们。就在这时,一个期待已久的,好像以后永远也不可能听到的还是用尼泊尔口音呼叫的“阿忠”回荡在马卡鲁的高空中。这一刻,就像有人把我的灵魂从灵界里拉了出来,回到了人间,令我找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我还活着!我立刻坐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应着他们,他们的灯光往我这边照了过来,我不停地回应着,生怕他们听不到。因为我已经走不动了,否则,我肯定会用尽全力往雪坡远方的灯光扑过去。他们听到我的叫声了,他们往我这边走过来了,我站在那等着他们。我们队伍的两个夏尔巴走到我的身边,我的夏尔巴Angdu连忙和我说:“I’m sorry.”在这时候是我应该感激他们,是他们把我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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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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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阿忠下撤时,由于半路横切的位置没有路绳和路旗作为引导,而他的夏尔巴又在后面,在该横切的地方他没有横切而是走过了头,一直走到山沟,而营地就在山沟朝向主峰方向的一个雪坡平台上面,所以他一直都看不到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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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认识几天的阿忠终于回来了,而一起和我登顶过希夏邦马和洛子峰的张梁还没有回来。正在思索怎样营救时,突然看到了远处隐约有亮光。但开始不太确定是否是张梁他们,慢慢发现越来越近,就是张梁和他的夏尔巴回来了!夏尔巴赶紧带着热水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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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巴把张梁扶到帐篷门口,他像具“僵尸”一样倒下来,一直说:“冷、冷……”他全身上下都是冰雪,眉毛和眼睫毛上都是,脸色发紫。但嘴里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竟然是:“静静,能给我拍一张照片吗?”当时看到他奄奄一息的状态,我急得都快哭出声了。可他这句话一出口,我破涕为笑,眼泪与笑声混在一起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拍照,真不知是他出现幻觉想要留下遗照,还是满怀革命的乐观精神要把这惨兮兮的样子拍下来做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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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梁回来时没有戴羽绒手套,只剩一层薄薄的抓绒手套。我的第一反应是他的手一定冻伤了,他躺着也一直在说:“手,手,我的手……”我小心翼翼替他脱掉手套,仔细检查了一遍,从外表上还看不出冻伤的痕迹。此时他冰冷的手指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热气,我急忙打开我的羽绒服把他的手放进去替他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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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是不是冻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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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应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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