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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四方面军刚到这里不久,徐向前就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条件远不及通南巴,发动群众的工作困难重重。一是语言不通,障碍甚大。二是历史上形成的民族隔阂很深,短期内不易消除。三是地广人稀,走上百多里山路,往往见不到一个寨子。四是少数上层反动的土司、喇嘛,利用他们的统治势力和影响,暗地进行破坏活动,甚至公开组织反革命武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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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共产党和红军的行动,是当地藏族土司和宗教上层人士共同策划的。红军进入川西北地区后,国民党军队因崇山峻岭、交通及后勤补给等方面的困难,无力派大军追剿。于是便利用藏族宗教界上层人士和地方土司,向藏族群众作反动宣传。当时青海、川西的宗教领袖和土司虽然与国民党军阀也有矛盾,但在反对共产党和红军方面,立场是一致的。1935年6月9日,蒋介石在成都召见流亡的昌都诺那活佛,封他为“西康宣慰使”。此举被当地记者讥为“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而诺那本人却感激不尽,愿效犬马之劳。6月22日,诺那发表《告康藏民众文》,咒骂共产党“杀人放火,劫掠奸淫,对于一切宗教,无不毁灭净尽”。要藏族僧众“俱宜一心一德,以与残匪作殊死战,无论如何,不令越康境一步”。[2]这些宣传对于那些信奉喇嘛教的藏族民众,无疑有着很大的欺骗性和号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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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四方面军一部在傅钟带领下向卓克基东北的马塘、康猫寺地区进发,在康猫寺与日头喇嘛率领的僧众骑兵遭遇,双方激烈交火。傅钟抓来两个俘虏审问,了解情况后,立即给张国焘写了书面报告。报告中说:“日头喇嘛现率反动多人,已经跑往草地去了。现只留少数匿迹康猫寺左山老林中,企图继续扰乱。……据捉获反动所供,他们是听说黑水蛮子来了,如有不跑者,即被杀戮,所以他们才跑的。这完全是反动借群众口气,掩盖自己的一种说话。否则他们不会严阵以待,公然开枪与我打仗。总之,前日杂谷脑事件,完全是该地喇嘛寺早与芦花、黑水反动及叩山沟之番族土官头人均有整个密谋勾结者。故前日我们政治部同独立二师一路去大小沟、木村沟打反动时,曾捕获三个番人,是从杂谷脑送信到黑水和左耳沟的反动回来的。”[3]傅钟向总部发出信息:藏族宗教上层和土司策划的有组织的反对红军的活动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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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克基土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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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原来的打算是:按照苏区打土豪分田地的老办法,取得藏族民众的拥护。然后筹粮筹款,准备北上的物资。然而现实的一切却令红军战士迷惑不解,所到之处藏民都逃的不知去向,家里的粮食、物品都藏匿一空。没跑的则集中在喇嘛寺中,持枪严阵以待,不许红军靠近。这使红军以往的政策办法全都失灵。但是,粮食必须筹集,这是关系到每个红军战士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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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总政治部6月25日在两河口发布《关于收集粮食的通知》,政策界限还是很严格的。其中规定:“甲、在收买粮食时,必须很好地向群众做宣传,使群众自愿将自己所有的粮食拿一部分出来卖给红军,并帮助红军去收集粮食。乙、收买粮食时一定要给足价钱。丙、群众仅存很少的自己吃的粮食,不得他本人的同意不应强迫购买。……戊、群众逃跑不在家时,购买他的粮食一定要找得邻近的群众同去,并将价付给邻近的群众,留信给逃跑的群众。”一个星期过后,总政治部发现原订的政策根本行不通。藏民不但全部逃跑,而且坚壁清野。如果还按老政策办,红军很快就会绝粮,乃至饿死。严重的情况来得如此之快,迫使总政治部在7月3日下达严厉的训令。指出:“目前我们正处在夺取松潘赤化川陕甘的战斗关头,为着实现这个历史任务,克服目前放在我们面前的粮食困难,是具有严重的战略意义的任务。估计到前进路上粮食更形困难,和胡敌在松潘附近已经把粮食完全收集,和番人的坚壁清野,更必须决心用大力来克服粮食困难。各部队政治部必须发动连队用一切办法,如没收、搜山、收买等收集粮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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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广阔荒凉的土地上,一场为粮食、为生存而战的斗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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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在藏区搜集粮食的具体过程,一、四方面军都没有留下完整的记载。红二方面军长征结束后,方面军政治部主任甘泗淇同志给中央写了一个详细的《二、六军团长征的政治工作总结报告》。谈到在藏区筹粮时的情况和对策,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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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番区解决给养,我们感觉番区粮食的缺乏,和群众的藏匿粮食,以及群众的逃匿山中,使我们在给养上感觉很大的威胁。搜索粮食我们所采取的办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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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山:群众和土司头人喇嘛的粮食,大部早已匿藏山上,牛羊亦早已迁避。我们为着解决给养问题,不能不实行搜山。自然我们在搜山原则上是要调查土司头人的粮食或牛场,而征发其一部分,尽量不侵犯群众的利益。但实际上在山上是万难见到群众,无从调查与分别清楚,有时番民武装掩护这些粮食或牛场,经我们射击,即已逃散一空,也弄不清是谁的,所以实际上在搜山时是侵犯了群众利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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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窖:番区粮食有许多是埋在房子里、土里、夹墙中与偏僻的地方,我们因粮食困难,一到宿营地即实行挖窖,搜得了不少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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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贷券:我们在搜山、挖窖所得的粮食是完全不知是谁人的,给钱无法交给谁手。我们才入番区时,如群众未在家吃了他的粮食,有的将钱放在经堂内,写一个条子给该主人,有的交给当地某一喇嘛。结果部队先行后进,有的番民乘前梯队走后,即乘机乱搜。事实上这些钱不知落在该家主人没有,因此我们由供给部印发一种借贷券(内容是:因取粮食时主人已逃,钱不便交与谁人,特按所吃粮食定出价格,说明以后如遇任何红军,即可持此券去接钱),在搜山与挖窖获得粮食如无主人时留下此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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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如群众或喇嘛在家,我们对他们的粮食一般的是用钱购买的。我们在噶多寺首先得守家喇嘛的许可,在寺内进行清查,并召集喇嘛开会,经过通事说明向他们购买的理由,取得其同意,动员他们帮助集中,按价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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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捐:经过通事向喇嘛寺鼓动,结果喇嘛寺有自动乐捐的(如中甸、白玉、噶多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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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偿价格:收集粮食后有些群众,有自动回来的,有因宣传回来的。群众回来后即召集茶话会,经通事向之宣传鼓动,并赔偿其一部分钱,这样群众是欢喜的(如在党村、中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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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赔偿:我们在仁波寺时该寺喇嘛的顽强抵抗,我们死伤数人要求其赔偿(多少粮食),结果他送来了一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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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指出,红二方面军是最后经过藏区的,此时藏民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对红军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在此之前一、四方面军在藏区筹粮时,采取的方式与二方面军大体相似。但是他们与藏民的冲突却要激烈得多。从当年各方面的记录和回忆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一、四方面军在那里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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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渠,当时的红军总供给部长,负责着全军的粮食征集、发放工作。1935年6月18日到达懋功后,立即领导开展筹粮。第一天,6月19日筹集17000斤。第二天筹到41000斤。好景犹如昙花一现,这一带有限的存粮很快被收光。6月24日林老的账上仅收麦30斤、猪1只;25日收粮280斤,大米8斤。此后整整一个月,林老的日记上居然没有粮食的入账!(有可能是各部队都在自行筹粮)在7月31日的日记上,林老焦虑地写道:“筹粮与分粮,到极紧张时。”[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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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筹不够,但人是要天天吃饭的。十万红军面临严重的饥饿威胁。谁也不愿坐以待毙,各部队都行动起来,投入搜索粮食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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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聂荣臻指挥的红一军团是先头部队,萧锋是军团直属队的党总支书记,6月26日他们刚开始北进,部队就缺粮了。“战士、干部都吃不饱,腿没有劲。”6月29日,部队行军到了梭磨。“这里的村子较大,有二百多户居民,青稞麦的长势较好。部队原地休息、筹粮。”但是“藏民躲的躲,逃的逃,把粮食都藏起来了。为此,大家积极动脑筋想办法搞粮食。炮兵连司务长率战士挖到一个地窖,找到了上百斤腊肉和许多粮食。主人不在,留了借条。”消息传开,各连队纷纷仿效。7月2日到康猫寺宿营后,“各单位分头筹粮。工兵连挖地窖,搞到一千多斤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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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里的粮食很快被搜罗一尽,红军战士又分头四下活动,寻找藏匿在野外的藏民和粮食。在波罗子,一天,萧锋带着警卫连到几十里外的青山找粮。“途中,在半山坡,忽然看到山洞里跑出四个大人、一个小孩,黑乎乎的拼命往山下跑。我们走到洞里一看,留下四袋青稞麦。我们打了张借条:你藏的四袋青稞麦,红军借用一下,等革命胜利后,加倍偿还。借走了人民的粮食,心里真难过,可是又没有别的法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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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怀指挥的红三军团在亦念住了十几天,藏民都跑光了。地里的青稞很有限,不够红军几天吃的。当时任11团团长的王平回忆:“部队没有吃的,不得不宰杀藏民留下的猪狗牛羊。彭(德怀)军团长说:‘一听到这些牲畜的叫声,我的心就跳。不宰吧,部队又没有吃的,实在是叫人为难。’藏民有时晚上跑下山来,在驻地外边喊:‘红军,你们什么时候走啊!你们再不走,把粮食吃光了,我们就得饿死!’听着这些喊叫声,更是叫人揪心。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也不得不违心地这样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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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顾问李德当时随红一方面军行动。他在回忆录中描述道:“至于我们和当地民众的关系,比起从泸定到懋功的行军途中还要恶劣。严格地说,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说我们在懋功以南还偶尔能遇到一些居民,虽然几乎都是川西人,那么在懋功北面就根本不见人迹了。村落和院宅被遗弃了,贮存的粮食被收藏和搬走了,牲口也被赶走了,周围根本没有可以买到或者可以从地主那里没收到的东西。不论人家愿意与否,我们不得不拿走所搜出的一切,甚至最后一粒粮食,并且不得不接二连三地派征粮队进山,去逐猎散游的牲畜。我们越往北走,给养情况就越发严重。”[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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