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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继续笑道：这可不像跟陶公当年见面的那个左宗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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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脸一下子赤红，一半因为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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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换一下衣服，当心冻着了。”林则徐见他还没有平静，安排长者带他进船内更衣室，缓和一下他亢奋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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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左宗棠换了衣服出来，林则徐已经坐好在露天船头上。林则徐站起来，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左宗棠在对面落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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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呵退左右，两人对着拂面吹浪的江风，一边喝酒，一边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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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问过家世，林则徐开门见山说：左君，我们今天来谈天下大事，谈社稷江山的安危，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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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到底在乡下呆得过久，草野惯了，陡然见到林则徐，还是放不松，有点紧张地笑了笑，说：我一介寒儒，哪里懂天下大事呢？不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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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笑了起来：你就不必谦虚了，左君名动江湖，读破万卷，心忧天下，这哪里难得倒你？况且，润芝（胡林翼）、陶宫保（陶澍）、贺公兄弟（贺长龄、贺熙龄），都跟我说，你才华横溢，有远见卓识，我们今天放开来谈，这里就我们两个在，可以无拘无束。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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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一听，有这样多朋友之前保荐过，林公又如此器重，消除顾忌，就放松了。本性中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很快就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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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从哪里开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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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说：先谈新疆，再论兵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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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左宗棠意外了。他一路设想谈话的内容，怎么也没想过还要谈兵。在一个实践了一生的军事统帅面前，一个从来没听过军事课的书生，居然要嘴上谈兵，不是班门弄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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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左宗棠不怕。他让自己先发表观点，那就畅所欲言。他是不懂军事，但他有自己的强项：懂地理呀！从城南书院，到周家，到陶家，亲手画过，仔细研究过。 20年了，中国的地图，边疆的地理，他无师自学，烂熟于心，肚子里有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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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自己娴熟于心的新疆话题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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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地处中亚东部，与中亚和印度接壤，英、俄两国都将新疆视为战略要地。新疆古代称作西域，西汉政府在新疆轮台境内设置西域都护，郑吉担任过首届都护。《汉书·郑吉传》上说：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骞而成于郑吉。从此以后，中国有效地行使对西域地方的管辖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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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开口以全球眼光，从历史切入话题，林则徐一下感觉到气势与深度。他侧耳细听，慢慢听得入了神，心里开始暗暗吃惊。他在新疆生活多年，专门应对过军事、复杂民族问题，对地理的见识，对全局的洞察，在某些地方，居然还赶不上这个足不出户的湘阴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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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以严苛的标准，一路听着。左宗棠从地理逐渐自然地过渡到了军事。他先抛出一个观点：当前天下言兵事者，其要在将而不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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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例论证：林公您10年前虎门炮战，朝廷军队80万，英国军队不过数千人，我们败了。为什么？您虽然想作为，但处处有人阻碍，施展不开拳脚。所以陆续造成“广州琦善之辱，南京城下之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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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说到林则徐心坎里去了。他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见证者，当然最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左宗棠又继续拓展开谈，从带兵引到对西方人的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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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征询式地问：你认为当今天下当务之急，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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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答：防务。道理是，第一，跟洋人谈判，只是形式，战端必然还会起，防务一定需要。第二，今天国防，防务松弛很久了，内乱导致外松。正确的做法，是先修内务，将内部整顿好了，就可以集中力量来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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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兵、时务，再深入谈怎么解决当下新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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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脱离书本与地理分析，在中国内忧外患的基础上，具体谈新疆的保卫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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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左宗棠确实是嘴上谈兵了。林则徐亲自率兵保卫伊犁多年，谁能比他更清楚其中的一切？但左宗棠有自画新疆地图的底子，他会结合时局，对新疆与中国，做形势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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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则徐等他谈完了，说：季高，我在西北几年，局势跟你刚才谈的差不多，西北并不是不富裕，吐鲁番、南八城，如果经营得当，将农业普及推广，它将来就是中国第二个东南。但西北地方太偏远了，难得管理，官员也很难都认真努力做好，所以根基一直浮动不稳。我呢，本想一直为新疆效力，但一纸任命，又入关到了西南。新疆事业没做好，我感到终生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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