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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10 “江防派”的意见,像在建议头痛医头发,完全不靠谱,没有几个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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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12 但“海防派”既然有当时担任直隶总督的李鸿章牵头,一旦面对左宗棠出面挑战,他们就展开了自己的拿手好戏,四处搞人际关系网络圈,组团来打击“塞防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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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14 集权体制中,每一个政见成败背后,都事关官员的切身利益。利益面前,他们会奋起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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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16 1875年1月,刚参加完同治皇帝的丧礼,李鸿章回到天津,马上规划“倒塞行动”。他的策略是党同伐异。“党同”的做法,是给河南巡抚钱鼎铭写信,发动他来打先锋。钱鼎铭根据李鸿章的安排,上奏折请将豫军撤回河南,让想西征的左宗棠削弱军队。“伐异”的方法,是将支持左宗棠的江西巡抚刘秉璋一手拉、一手打。打的方法是骂,说他“坐在屋内说瞎话”。通过骂将他拉成“海防派”。刘秉璋是李鸿章的老部下,碍于情面,不好再支持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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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18 通过李鸿章不遗余力的鼓动,中国的官方与民间,几乎同时形成一种舆论氛围:放弃新疆是爱国行为,收复新疆是卖国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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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20 在站队的政治压力与官僚的利益诱惑支配下,不少大员成了李鸿章的信徒。在“海防派”的成员里,沈葆桢的名字列入,让左宗棠格外受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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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22 沈葆桢是林则徐的得意女婿。在左宗棠办理洋务运动时,曾重点培养过他,举荐他做了福州船政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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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24 如今大权已经在握的左宗棠,始终不忘柳庄时与林则徐的湘江夜谈。林则徐对塞防认识最深,左宗棠想,这些沈葆桢应该知道。毕竟,林则徐临终前事业托孤,就是将收复新疆的历史担子,一把压到左宗棠肩上了。这些都是“心忧天下”的大事,是国家与民族利益,而不是左宗棠个人私家事情,沈葆桢也应该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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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26 左宗棠心里气啊。收复新疆这副担子,没有交给你沈葆桢,已经愧对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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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28 左宗棠猜测沈葆桢是出于官僚利益、人情考虑,违心地背叛了林则徐,也背叛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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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30 左宗棠一生从不背后议论人,但他会当面骂人。以他刚直的性格,自然骂得一点不留情面。他拿着沈葆桢的折子,当着幕僚与部下的面,骂沈葆桢是卖国贼,是林文忠公家的败类,连丧权辱国的李鸿章都看不清。又说林则徐当年被沈葆桢这个大骗子欺骗了,错将女儿嫁给了他。又说曾国藩当年瞎了眼,还保举推荐沈葆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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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32 骂着骂着,他放声大哭起来,说自己也是天下第一无用的人,眼看着林文忠公守住的伊犁,被俄国人占领了,自己竟不能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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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34 在场的人听着,有人愤慨,有人惭愧,有人跟着他一起哭了起来,场面悲切,促人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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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36 这恐怕是左宗棠一生中唯一一次因朋友背叛而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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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38 当年在湘阴旱涝灾害相继袭来,全家几乎遭遇灭顶之灾,他也没有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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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40 左宗棠势力单薄,有心保疆,无力争权。他此时最大的痛苦,是不能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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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42 还能怎么办呢?哭不是办法。他只能通过事实论述,用耐心说服的方法,抛出自己一颗心,争取朝廷的支持,实现收复新疆的大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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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44 左宗棠冷静下来,深思熟虑,给朝廷写了一个“为什么要、又为什么能”收复新疆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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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46 他抓住重点,从反面论证,如果不加强塞防,会带来什么后果。“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不独陇右堪虞,即北路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处,恐亦未能晏然。”按这个速度,北京被俄国侵占,掐指可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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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48 左宗棠含泪写着,逐渐感觉到,这次西征,有点像当年诸葛亮北伐了。他以诸葛亮作《出师表》的心情,继续写道:我本来只是贫困乡间的一个小小的读书人,多亏了咸丰、同治两位皇帝的信任,才得到现在显赫的头衔。如今,官位已经到顶了,爵位也已经到头了,这些是我年轻时想都想不到的。现在国家边防有难,我只想纯粹去救难,哪里还会想到奔赴新疆再去建功立业,谋个官职头衔?(“臣本一介书生,辱蒙两朝殊恩,高位显爵,久为生平所梦想不到,岂思立功边域,觊望恩施?”)而且,我今年已经是六十五岁的老人了,眼看着黄土就要掩埋到脖子上,既没有功名想法,也不为贪图私利,只想一心担当起国家的边疆危难,为朝廷分担解难。如果不是为了这些,我自己早就放弃了。即使最愚蠢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也应该知道自己怎么选择呀。(“况臣年已六十有五,正苦日暮途长,及不自忖思量,妄引边荒艰巨为己任,虽至愚极陋,亦不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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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50 读诸葛亮《出师表》而不坠泪,其人必不忠;读李密《陈情表》而不坠泪,其人必不孝;读韩愈《祭十二郎文》而不坠泪,其人必不友。读左宗棠“西征表”而不坠泪,其人必无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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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52 左宗棠这篇“西征表”,情感与文采,完全可以与《出师表》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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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54 为什么要抛出心来呢?左宗棠生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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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56 再愚蠢的皇帝,也分得清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在装假。上奏人的感情、动机到底怎么样,他感觉得出来。当年骆秉章不动声色地用官场计谋去扳倒杨霈,不就被智商并不算高的咸丰皇帝一眼识破,骂他“无耻已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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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790658 李鸿章就不敢像左宗棠这样写,他的内心禁不起坦白。利益面前,官官相护,大家都在装,内心里个个比别人都透亮。装的人多了,就是力量。他希望借助这股力量,来培养一个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只要朝廷的皇权存在,既得利益集团就不会垮,李鸿章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就可以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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