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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昏天黑地、不知东方之既白的生活,一直到民国十三年十一月五日,冯玉祥的国民军把我驱逐出紫禁城,才起了变化,而我的“车”也遇到了一个真正的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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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九月由朝阳之战开始的第二次直奉战争,吴佩孚的直军起初尚处于优势,十月间,吴部正向山海关的张作霖的奉军发动总攻之际,吴部的冯玉祥突然倒戈回师北京,发出和平通电,在冯、张的合作之下,吴佩孚山海关前线军队一败涂地,吴佩孚自己逃回洛阳。后来吴在河南也没站住脚,又带着残兵败将逃到岳州,直到两年后和孙传芳联合,才又回来,不过这已是后话。吴军在山海关败绩消息还未到,占领北京的冯玉祥国民军已经把贿选总统曹锟软禁了起来,接着解散了“猪仔国会”,颜惠庆的内阁宣告辞职,国民军支持黄郛组成了摄政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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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消息刚传到宫里来,我立刻就觉出了情形不对了,因为紫禁城的内城守卫队被国民军缴械,调出了北京城,国民军接替了他们的营地,神武门换上了国民军的岗哨。我在御花园里用望远镜观察景山,看见了那边上上下下都是和守卫队服装不同的士兵们。内务府派去了人,送去茶水吃食,国民军收下了,没有什么异样态度,但是紫禁城里的人谁也放不下心。陈宝琛和我父亲以前都到过南苑的冯玉祥的营地“慰劳”过,见过这位穿着大兵衣服的将军,都觉得他和别的将军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他们也说不出来,或者说出来了我也没有懂得。但是我们却记得,张勋复辟那次,冯玉祥参加了“讨逆军”,如果不是段祺瑞及时地把他调出北京城,他是要一直打进紫禁城来的。段祺瑞上台之后,冯玉祥和一些别的将领曾通电要求把小朝廷赶出紫禁城。凭着这点经验,我们对这次政变和守卫队的改编有了不祥的预感。接着,又听说监狱里的政治犯都放出来了,又说共产党、“过激党”都出来活动了,庄士敦和陈师傅他们给我的种种关于“过激”“恐怖”的教育,最主要的一条是说他们要杀掉每一个贵族,这时发生了作用。我把庄士敦找来,请他到东交民巷给我打听消息,要他设法给我安排逃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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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们陷入惶惶不安,有些人到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订房间去了,但是一听说我要出城,却都认为目前尚无必要。他们的根据还是那一条:有各国公认的优待条件在,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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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必须发生的事,终归是要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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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大约是九点多钟,我正在储秀宫和婉容吃着水果闲聊天,内务府的大臣们突然踉踉跄跄地跑了来。为首的绍英手里拿着一件公文,气喘吁吁地说:“皇上,皇上……冯玉祥派了军队来了!还有李鸿藻的后人李石曾,说民国要废止优待条件,拿来这个叫,叫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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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刚咬了一口的苹果滚到地上去了。我夺过他手里的公文,看见上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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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统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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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鹿锺麟张璧交涉清室优待条件修正事宜,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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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国十三年十一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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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务院代行国务总理黄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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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正清室优待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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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因大清皇帝欲贯彻五族共和之精神,不愿违反民国之各种制度仍存于今日,特将清室优待条件修正如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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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宣统帝从即日起永远废除皇帝尊号,与中华民国国民在法律上享有同等一切之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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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自本条件修正后,民国政府每年补助清室家用五十万元,并特支出二百万元开办北京贫民工厂,尽先收容旗籍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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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室应按优待条件第三条,即日移出宫禁,以后得自由选择住居,但民国政府仍负保护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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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清室之宗庙陵寝永远奉祀,由民国酌设卫兵妥为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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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清室私产归清室完全享有,民国政府当为特别保护,其一切公产应归民国政府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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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统印,国务院摄行。国务总理黄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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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这个新修正条件并没有我原先想象得那么可怕。但是,绍英说了一句话,让我跳了起来,“他们说限三小时内全部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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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我的财产呢?太妃呢?”我急得直转,“打电话找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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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线断,断,断了!”荣源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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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人找王爷来!嗐!我早说要出事的!偏不叫我出去,找王爷!找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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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不去了,”宝熙说,“外面把上了人,不放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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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交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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