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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16 “北府”—北京城内住所—奉天(沈阳)—外国—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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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18 这条具体的行动路线不但表明了固定不移的终极目标,也表明了第一个步骤是非离开“北府”这个不称心的地方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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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20 那时,我自然不会像上面说的那样,去分辨周围那群蝇子,我判断是非的标准只有一条,这是和西太后的并没有多大区别的一条:谁叫我称心,谁最维护我作为帝王的利益的,谁就是好,否则就叫坏。那时凡是叫我忍受的,叫我等待的,拦阻我行动的,把他的利害放在我的利害上面的,我都不满意。因此,王公大臣那一方逐渐失掉了我欢心,而积极为我奔走,设计让我脱离那个“北府”的郑、罗、庄这一方,越来越受到我的信赖。从这点上说,这就预定下了“北府”争夺战的最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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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22 古代兵法中说得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说“攻心为上”。谁能知我又能攻我心的,谁就得胜,否则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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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24 我当时主要的心情,既然是又害怕国民军害我,又想离开这个变相的紫禁城,郑孝胥和罗振玉于是从这方面打动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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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26 国民军的警卫从大门撤走之后,形势本来已经缓和,我都敢放开胆子向记者骂国民军了,忽然郑孝胥面容严肃地出现了,问我看过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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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28 “看了,没有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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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30 “皇上看看《顺天时报》。”他拿出报来,指着一条“赤化运动之平民自治歌”标题给我看。这条消息说,冯军入京以后,“赤化主义”就乘机活动,最近竟出现数万张传单,主张“不要政府真自治、不要法律大自由”云云。那时,我从郑、陈、庄诸人和《顺天时报》上听到或看到什么共产党是过激主义、赤化主义,赤化、过激就是洪水猛兽,共产共妻,又说冯玉祥的军队就和赤化过激有关,等等的鬼话。看了这些消息,就信郑孝胥的解释,那是马上要天下大乱,“赤化主义”对我下毒手,则更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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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32 我正被郑孝胥的话闹得心惊胆战之际,罗振玉以紧张的面容出现了。罗振玉的来自日方的消息一向很受我重视。曾以联络日本兵营的联队长竹本大佐一事,得到我的信任,他这次报告我说,已确实听说冯玉祥和“过激主义”分子将对我不利。“现在冯军占了颐和园。”他说,“出事可能就在这一两天。皇上要趁早离开这里,到东交民巷躲避一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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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34 后来庄士敦也来了,带来了外国报上的消息,说冯玉祥又要第三次对北京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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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36 这样一来,我沉不住气了,连一向稳重的陈宝琛也着了慌,认为应该趁冯玉祥军队不在的时候,抓机会到东交民巷为妙。他和郑孝胥商量过,主张先住进德国医院,因为那位德国大夫是认识我的。接着,我就和陈、庄二师傅,悄悄地商议了一个计策,这个计策不但要避免民国当局知道,也要防备着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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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38 我们按照密议的计划进行。第一步,我和陈师傅同出,探望比我晚几天出宫的住在麒麟胡同的敬懿、荣惠两太妃(这时庄和和端康都已去世了)。探望完了,依旧回“北府”,给“北府”上下一个守信用的印象。第二步,即第二天,我和陈、庄师傅扬言去苏州胡同看房子,准备租用居住。我们准备从那里绕一下就奔东交民巷,先住进德国医院,然后再考虑住进使馆和让婉容搬来。只要到了东交民巷,这第三步就好办了。但是,在执行这第二步计划的时候,我父亲派了他的大管家张文治,偏要陪我们一起去。我和庄士敦上了一辆汽车,张文治也跟在陈宝琛屁股后,上了另一辆车。进了东交民巷,庄士敦叫车子在一家卖钟表和相机的洋行门口停下,他带我进了洋行,在这里考虑对付张文治的办法。我买了一个法国金怀表,磨蹭一阵儿,庄士敦想出了办法,就说我觉得不舒服,要去德国医院看看。张文治狐疑不安地跟我们到了德国医院。到了医院,我们把他甩在一边儿。庄士敦向医院的棣柏大夫说明了来意,把我让到一间空病房里休息,张文治一看不是门道,赶紧溜走了。我们知道他必是回“北府”向我父亲报信去了,庄士敦不敢放松时间,立刻去英国使馆办交涉。谁知他这一去就杳无音信,等得我好不心焦。我生怕这时张文治把我父亲引了来,正在焦躁不安,郑孝胥到了。这段经过,可以看看他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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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40 壬子初三日。弢庵、叔言来。昨报载李煜瀛见段祺瑞,争皇产事,李忿言:法国路易十四,英国杀君主,事尤数见,外交干涉必无可虑。张继出告人曰:非斩草除根,不了此事。平民自治歌有曰:留宣统,真怪异,唯一污点尚未去。余语弢庵曰:事急矣!乃定德国医院之策。午后,诣北府,至鼓楼,逢弢庵(陈宝琛)之马车,曰:已往苏州胡同矣!驰至苏州胡同,无所见,遂至德国医院。登楼,上(说我)徘徊窗下,独弢庵从,告孝胥曰:庄士敦已往荷兰、英吉利使馆,张文治奔告醇王,且复来!孝胥请幸日本使馆,上命孝胥先告日人。即访竹本,告以皇帝已来。竹本白其公使芳泽,乃语孝胥:“请皇帝自决行止。”于是暴风大作,黄沙蔽天,数步外不相见。孝胥至医院,虑汽车或不听命,议以上乘马车;又虑院前门人甚众,乃引马车至后门,一德医持钥从,一看护导上下楼,开后门,登马车,孝胥及一僮骖乘。德医院至日本使馆有二道,约里许:一自东交民巷转北,一自长安街转南。孝胥叱御者曰:“再至日使馆。”御者利北道稍近,驱车过长安街。上惊呼曰:“街多华警,何为出此!”然车已迅驰,孝胥曰:“咫尺耳!马车中安有皇帝?请上勿恐。”既南转至河岸,复启上曰:“此为使馆界矣!”遂入日本使馆。竹本、中平迎上入兵营。弢庵亦至。方车行长安街,风沙悍怒,几不能前,昏晦中入室小憩。上曰:“北府人知我至医院耳,庄士敦、张文治必复往等,宣告之。”孝胥复至医院,醇王、涛贝勒皆至。因与同来日馆,廷臣奔视者数人。上命孝胥往告段祺瑞,命张文治往告张作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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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42 郑孝胥日记里没提到庄士敦,因为他在德国医院没有看见庄士敦,庄士敦那时已经到了日本使馆了。我和这位一去不回的人在这地方碰见,很是奇怪。他对我解释说:“我到英国公使那里去了,麻克类说那里地方很小,不便招待……既然陛下受到日本公使先生的接待,那是太好了,总之,现在一切平安了。”在那匆匆忙忙之中,我也没再细问——既然我保了险了,过去的事情我也就没有兴趣去知道了。一直到很晚,他的《紫禁城的黄昏》出版了,我才看到下面这段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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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44 我先到日本公使馆去。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觉得,所有的外国公使里面,日本公使最能而且也最愿意,不仅仅接待皇帝,而且还给以有效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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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46 这时已是下午一点。日本公使不在家,他到外面吃饭去了。于是我就到荷兰使馆去,荷兰公使也出去。最后我拜访了英国使馆。罗纳德·麻克类勋爵正好在家,我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他。我知道英国使馆的态度是坚决反对,英国人怕采取任何被解释成干涉中国内战的行动,因此我谈到我在皇帝出逃中所起作用时,尽量轻描淡写,我只说,根据皇帝的指示,我坐车和他一起到了东交民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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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48 我接着说,我已拜访了日本公使馆,因为我觉得如果芳泽谦吉先生同意保护他,他就可以得到最安全的庇护。英国公使表示同意,他还相当体贴地说,如果皇帝得到日本使馆的庇护的话,他希望我到英国使馆去做客,这样就可以尽可能接近皇帝,因为日本使馆几乎就在英使馆的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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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50 我去日本使馆,可是日本公使还没有回来,等到我和他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他听了我所说的话,当我请他用日本使馆接待皇帝的时候,他并没有马上作答,在他屋子里踱来踱去,考虑着这件事情,然后才把他的决定告诉我。他愿意接待皇帝,可是他希望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所以我先回德国医院,等候他的消息。我后来发现,芳泽谦吉先生及其夫人为皇帝准备的“合适的地方”原来是他们自己的私人房间,也就是日本使馆里最好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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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52 庄士敦接着写道,他又回到德国医院,发现了我已不在了,大吃一惊,问德国护士:“皇帝在哪里?”护士说:“这里没有皇帝!”他叫起来:“胡说,是我把他送到这里的!”后来才明白,这是德国医师棣柏嘱咐医院为我保密的。医院里的人后来认出他来,才告诉了他,我已经去日本使馆了,他很感谢德国朋友的热心,然后又到日本使馆。在这里他又一次出乎意外,因为又发现我不在公使馆,而是在日本守备队司令官竹本大佐那里。当然,很快也就知道了郑孝胥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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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54 郑孝胥对自己在这次出逃中所起的作用,得意极了。这可以从他写的两首七言中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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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56 十一月初三奉乘舆幸日本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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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58 陈宝琛、庄士敦从幸德国医院,孝胥踵至,遂入日本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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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60 乘日风兮载云旗,纵横无人神鬼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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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62 手持帝子出虎穴,青史茫茫无此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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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08264 是日何来蒙古风?天倾地坼见共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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