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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源县八家子六十一岁的黄永洪,是给抗联做通讯联络工作的,一九四一年被伪警察特务提去,刑讯三次未供出,连牙齿都被打落了。他在监狱里经历了一次大屠杀。他控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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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阴历二月二十六,伪警察提出我们被押的三十多人,让拿着洋镐到肇源西门外挖坑,天黑又回到监狱,二十七日又提出我和王亚民、高寿三、刘成发四个人,另一批又提二十人,到了西门外,把那二十人枪毙了,又提来二十二个人,又把他们枪毙了……枪毙以后,警察在他们身上倒汽油,点着了烧,在烧的时候,有一个人未死,被火一烧,就出来逃跑,又被警察用枪打死了……烧完之后,叫我们四个人将他们四十二人用土都埋了。现在肇源西门外还有那个大坑,我还能找到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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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源县城二街的农民刘有三控诉说,他的父亲刘金山因为给打进肇源的抗联军队带过路和做过饭,就是被伪警察枪杀后埋在这个大坑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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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岗市翻身街的一个农民伪满时在鹤岗“新开基满洲土木”做工,一九四四年被以反满抗日名义抓到伪警察署,一起的有十七个人,被毒打之后,送到鹤岗矫正辅导院,强迫到东山煤矿挖煤,每天十二小时,每顿饭只有一个小高粱饭团,没衣服穿,没被子盖,经常受毒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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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母亲听说我在辅导院押着,就到我做活的地方隔着刺网看我。被辅导警看见,当时把我母亲揪着头发,脚踢拳打了一顿。打得我母亲躺在地下爬不起来。后来又用洋镐打我,打得我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七天人事不知。又有一次我们因为吃饭不给菜,同押的宋开通拿我的钱向过路人买些葱,被辅导科的汉奸王科长看见,把我和宋开通叫去,在我身上搜出五元钱,他们就先打我,把嘴和鼻子打得都流出血。他们又把我装在麻袋里,我不蹲下他们就敲我脑袋,装在麻袋里举起来摔,摔了三下我就昏过去了……每天都死人,每隔三四天就抬出七八个死人,我一同被抓的十七个人就死了九个。我得了肺病,到现在不能做活。那时,我母亲也得了疯魔,我三个弟弟那时最大的十一岁,他们每天讨饭过活,幸亏第二年祖国就光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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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鹤岗矫正辅导院用度科当用度员的尹影,在检举书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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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满鹤岗矫正辅导院从一九四四年成立至一九四五年八月九号……从成立至光复,囚禁人数达一千一百九十人,被囚禁之人员大部是由佳木斯牡丹江富锦县等地区监狱押送来的。因我是富锦县人,其中有一人陈永福我认识。他们都是工人、农人和商人。他是在娱乐场所和街上行走,而无故被警察逮捕,每天做劳工十二小时,每人每天规定给六两粗粮,更生布衣,吃不饱穿不暖,做工时间又长,坑内通风不良,室内空气非常恶劣……有了病不能干活之后不但不给营养的东西吃,反而将粮食减到四两至三两半,有的人怕减粮就带病上班挖煤。就这样造成大批死亡。在病室里有的死了很长时间才被发现,死后当时并不给抬走,经一二日才抬出去放在停尸场中,用小木牌写上号码拴在手腕上,按“井”字样堆成垛。一九四五年三月二十号,我亲眼看见使用黄毯子卷尸体三十四具,叫患病的人两人抬一个,送到鹤岗东山“万人坑”埋掉,将毯子拿回,再发给别人使用……为防止“浮浪者”(被押人)的逃跑,施行恐怖镇压手段,经常由监房提出被押人扒去衣服吊起毒打,打得人浑身发紫,还强迫劳动。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富锦县监狱押送来的所谓浮浪者刘永才,被打在小腹上,提回监房即死……另外,在一九四五年六月末,将十八岁以下的少年提出二十一名送交抚顺少年矫正辅导院,又在八月提出十六个少年送交哈尔滨少年矫正辅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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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伪满抓劳工的控诉,许多控诉者是死难者的家属。沈阳南市区八纬路十九号当杂货店经理的陈鹤亭控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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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赵文魁在一九四三年由原籍……迁往沈阳市沈阳区沙土坑居住,和我同在鸿升铁工厂后院制皮革为生,他在一九四四年三月被伪奉天市公署强征去当劳工。在他被征去以后来信说,他是在兴安岭王义沟修筑高射炮阵地,那里有三千来个劳工,吃的不如牛马。以后他又来信说,他因劳累成病想回家休养未被准许,并说有的病人已上火车还被日寇推了下来。以后不久我岳父便死了。同年八月末,伪奉天市公署劳工科通知我去领骨灰,我去伪奉天市公署路本庙里领取骨灰时,看到那里有三百来个骨灰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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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去的九死一生,留下的命运也一样,吉林蛟河县靠山屯农民王盛才控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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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王盛有在伪满康德十年旧历一月间,被拉法村公所抓去到东安省当劳工。在那里吃橡子面,还不让吃饱,夜晚睡在潮地上,还挨打受骂,共去了七个月,折磨成病,回来后九个月死去。嫂子改嫁,我父亲终日忧愁,不久死去了。我全家四口,只剩下我一个人,使我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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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河县旧站屯的段考生是一个幸免者,他被抓去装在火车里运走途中,乘押车警熟睡,脱掉棉衣从车顶小窗里钻出逃掉。可是回到村里,被村公所以不服劳役罪名把他全家八口赶到叫“干饭盆”的一个无人烟的荒野地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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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以后,没房子住,用树皮树梢搭了茅房住,头一年由附近的满铁煤矿贷了租谷米(秋后归还)度日。我们全家都开垦荒地,但开下的荒地又打不下多少粮食,秋后除还贷粮外,再剩下没有多少了。因此,只得吃野菜,天天挨饿,冬天受冻,夏天雨淋,就这样连饿带冻又不服水土,因此于一九四四年的阴历九月至十二月的四个月间,我家八口人中就死了四口,死了我父亲、三弟、二弟媳和我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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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抓国兵”的灾难里,辽阳县张岭镇的工人王庆有一段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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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九四三年四月一日被征入沈阳伪陆军自动车学校教导团第二连当兵。自入伍后,每天早晨四点钟就得起床,用凉水擦身,吃饭时只给一碗。在教练中全得说日本话,不说就打,还用“柔道”打我们……我被打后嘴巴肿得像吹喇叭似的。就是大小便也得用日本话报告,稍一说不好就要挨打,每天还得背诵“诏书”和军人“誓文”,也得用日本话背,不会说就被按倒用木棒子毒打。家里面来人会见也不让见,有的青年实在忍受不了就自杀了,死得非常惨,是用刺刀刺进心口窝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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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劳奉仕队”也同样充满了血腥和仇恨。蛟河县拉法屯当职员的陈承财有一段触目惊心的控诉,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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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满康德十年的旧历五月一日,伪蛟河县公署把我和我乡国兵检查不合格的其他青年共一百九十八名编成勤劳奉仕队,集中在县城。第三日由日本兵押着,把我们拉到东安省勃河县小王站屯等地。由县里走时都痛哭流涕。沿路受到严密监视,好像我们都是犯了滔天罪行的犯人似的……去后也让我们在野地里挖了一米宽四十米长的沟渠,一栋挨一栋地搭起草席棚子,里边铺些野草,非常潮湿,让我们住在这里。吃的简直不能说了,每天就橡子面饭团,也不给吃饱,饿得几乎要死。在吃饭前还得排成队,双手举饭“默祷”三分钟后才能吃,晚上睡觉前同样默祷三分钟。每天重劳动超过十二小时,不管天气炎热与寒冷,叫我们全脱光衣服进行劳动。冬天把我们冻得起疙瘩,夏天晒成脓疱直流水。就在这样劳累苦难的环境下为伪满洲国修所谓“国境道”,我们都生了病。我乡富太河屯刘继生家一家只父子二人,刘继生就……于同年七月十七日死在工地上了,父亲在家得悉其子死后,也上吊自杀了,这就把一家绝门了。当然,挨打是经常的事了,我们实在忍受不了,但都不敢逃跑,在同年五月四日本县“奉仕”青年中逃跑了五名,不幸被鬼子抓回一名,当场把抓回的青年用绳子拴在马脖子上,人骑着马在地里拖,一直把这个人的肚子磨破,肚肠子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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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农民们在集家并屯政策、殖民开拓政策、粮谷的各种“出荷”政策中,工人们在非人的奴隶劳动中,东北人民在鸦片、捐税等等一切经我轻轻画上一个“可”字的政策法令之下发生的种种悲剧。罪恶统计表上,每个数目所包含的血淋淋的内容,在我脑中造成一片地狱的景象。我从每份控诉书里都仿佛看到,那些死难者的后代和亲友们的愤怒而仇恨的眼睛。我仿佛看见所有的东北人民都用手指着我怒吼着:“不能饶恕溥仪!要为我们的亲人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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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前半生中,在我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历史、什么叫做命运的时候,我曾自认为面临过三次绝境,三次都像奇迹似的绝路逢生。第一次绝境是伪满的崩溃,自以为准死无疑,未料到被苏联红军给救了出来。第二次是那次在检举认罪中最后“防线”崩溃时,又认为前途绝望,未料到又从直率的元帅的那里,看到了生机。第三次,是认罪以后这一年,我从学习、劳动和同犯的批评揭露中,本来已经越来越感到气馁,越来越感到受宽大的希望渺茫,我现在又看到了这样的血泪控诉,我觉得自己是又处在绝境之中了。但是,我又遇到了奇迹。这次意外,更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因为给了我生机的不是别人,正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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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一九五六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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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半生(精装典藏版) 五、平顶山的方素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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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刚过,我们学完了关于第一个五年计划、农业合作化、农业发展纲要和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的一系列文件,所长召集了全体战犯,报告国内的建设情况。在最后,他说了这一段话:“党要改造旧世界,把不合理的社会改造为合理的社会,把自然界改造成为人类幸福的源泉,因此,就要把灾害变为有利,把消极的东西变为积极的东西。对于你们,过去犯罪,有害于社会的犯人,也要改造为有利于社会,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的人,因此,实施着改造的政策。你们知道,叫你们学习就是改造措施之一。你们已经学习了一部分关于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的文件,为了使理论联系实际,为了让你们亲自去了解新社会的实际情况,以有利于改造,政府决定,不久要组织你们到社会上去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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