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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81 当时在鹤岗矫正辅导院用度科当用度员的尹影,在检举书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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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83 伪满鹤岗矫正辅导院从一九四四年成立至一九四五年八月九号……从成立至光复,囚禁人数达一千一百九十人,被囚禁之人员大部是由佳木斯牡丹江富锦县等地区监狱押送来的。因我是富锦县人,其中有一人陈永福我认识。他们都是工人、农人和商人。他是在娱乐场所和街上行走,而无故被警察逮捕,每天做劳工十二小时,每人每天规定给六两粗粮,更生布衣,吃不饱穿不暖,做工时间又长,坑内通风不良,室内空气非常恶劣……有了病不能干活之后不但不给营养的东西吃,反而将粮食减到四两至三两半,有的人怕减粮就带病上班挖煤。就这样造成大批死亡。在病室里有的死了很长时间才被发现,死后当时并不给抬走,经一二日才抬出去放在停尸场中,用小木牌写上号码拴在手腕上,按“井”字样堆成垛。一九四五年三月二十号,我亲眼看见使用黄毯子卷尸体三十四具,叫患病的人两人抬一个,送到鹤岗东山“万人坑”埋掉,将毯子拿回,再发给别人使用……为防止“浮浪者”(被押人)的逃跑,施行恐怖镇压手段,经常由监房提出被押人扒去衣服吊起毒打,打得人浑身发紫,还强迫劳动。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富锦县监狱押送来的所谓浮浪者刘永才,被打在小腹上,提回监房即死……另外,在一九四五年六月末,将十八岁以下的少年提出二十一名送交抚顺少年矫正辅导院,又在八月提出十六个少年送交哈尔滨少年矫正辅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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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85 关于伪满抓劳工的控诉,许多控诉者是死难者的家属。沈阳南市区八纬路十九号当杂货店经理的陈鹤亭控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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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87 我岳父赵文魁在一九四三年由原籍……迁往沈阳市沈阳区沙土坑居住,和我同在鸿升铁工厂后院制皮革为生,他在一九四四年三月被伪奉天市公署强征去当劳工。在他被征去以后来信说,他是在兴安岭王义沟修筑高射炮阵地,那里有三千来个劳工,吃的不如牛马。以后他又来信说,他因劳累成病想回家休养未被准许,并说有的病人已上火车还被日寇推了下来。以后不久我岳父便死了。同年八月末,伪奉天市公署劳工科通知我去领骨灰,我去伪奉天市公署路本庙里领取骨灰时,看到那里有三百来个骨灰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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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89 被抓去的九死一生,留下的命运也一样,吉林蛟河县靠山屯农民王盛才控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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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91 我哥哥王盛有在伪满康德十年旧历一月间,被拉法村公所抓去到东安省当劳工。在那里吃橡子面,还不让吃饱,夜晚睡在潮地上,还挨打受骂,共去了七个月,折磨成病,回来后九个月死去。嫂子改嫁,我父亲终日忧愁,不久死去了。我全家四口,只剩下我一个人,使我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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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93 蛟河县旧站屯的段考生是一个幸免者,他被抓去装在火车里运走途中,乘押车警熟睡,脱掉棉衣从车顶小窗里钻出逃掉。可是回到村里,被村公所以不服劳役罪名把他全家八口赶到叫“干饭盆”的一个无人烟的荒野地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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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95 到那以后,没房子住,用树皮树梢搭了茅房住,头一年由附近的满铁煤矿贷了租谷米(秋后归还)度日。我们全家都开垦荒地,但开下的荒地又打不下多少粮食,秋后除还贷粮外,再剩下没有多少了。因此,只得吃野菜,天天挨饿,冬天受冻,夏天雨淋,就这样连饿带冻又不服水土,因此于一九四四年的阴历九月至十二月的四个月间,我家八口人中就死了四口,死了我父亲、三弟、二弟媳和我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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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97 在“抓国兵”的灾难里,辽阳县张岭镇的工人王庆有一段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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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699 我在一九四三年四月一日被征入沈阳伪陆军自动车学校教导团第二连当兵。自入伍后,每天早晨四点钟就得起床,用凉水擦身,吃饭时只给一碗。在教练中全得说日本话,不说就打,还用“柔道”打我们……我被打后嘴巴肿得像吹喇叭似的。就是大小便也得用日本话报告,稍一说不好就要挨打,每天还得背诵“诏书”和军人“誓文”,也得用日本话背,不会说就被按倒用木棒子毒打。家里面来人会见也不让见,有的青年实在忍受不了就自杀了,死得非常惨,是用刺刀刺进心口窝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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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01 “勤劳奉仕队”也同样充满了血腥和仇恨。蛟河县拉法屯当职员的陈承财有一段触目惊心的控诉,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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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03 伪满康德十年的旧历五月一日,伪蛟河县公署把我和我乡国兵检查不合格的其他青年共一百九十八名编成勤劳奉仕队,集中在县城。第三日由日本兵押着,把我们拉到东安省勃河县小王站屯等地。由县里走时都痛哭流涕。沿路受到严密监视,好像我们都是犯了滔天罪行的犯人似的……去后也让我们在野地里挖了一米宽四十米长的沟渠,一栋挨一栋地搭起草席棚子,里边铺些野草,非常潮湿,让我们住在这里。吃的简直不能说了,每天就橡子面饭团,也不给吃饱,饿得几乎要死。在吃饭前还得排成队,双手举饭“默祷”三分钟后才能吃,晚上睡觉前同样默祷三分钟。每天重劳动超过十二小时,不管天气炎热与寒冷,叫我们全脱光衣服进行劳动。冬天把我们冻得起疙瘩,夏天晒成脓疱直流水。就在这样劳累苦难的环境下为伪满洲国修所谓“国境道”,我们都生了病。我乡富太河屯刘继生家一家只父子二人,刘继生就……于同年七月十七日死在工地上了,父亲在家得悉其子死后,也上吊自杀了,这就把一家绝门了。当然,挨打是经常的事了,我们实在忍受不了,但都不敢逃跑,在同年五月四日本县“奉仕”青年中逃跑了五名,不幸被鬼子抓回一名,当场把抓回的青年用绳子拴在马脖子上,人骑着马在地里拖,一直把这个人的肚子磨破,肚肠子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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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05 此外,还有农民们在集家并屯政策、殖民开拓政策、粮谷的各种“出荷”政策中,工人们在非人的奴隶劳动中,东北人民在鸦片、捐税等等一切经我轻轻画上一个“可”字的政策法令之下发生的种种悲剧。罪恶统计表上,每个数目所包含的血淋淋的内容,在我脑中造成一片地狱的景象。我从每份控诉书里都仿佛看到,那些死难者的后代和亲友们的愤怒而仇恨的眼睛。我仿佛看见所有的东北人民都用手指着我怒吼着:“不能饶恕溥仪!要为我们的亲人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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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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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09 在我的前半生中,在我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历史、什么叫做命运的时候,我曾自认为面临过三次绝境,三次都像奇迹似的绝路逢生。第一次绝境是伪满的崩溃,自以为准死无疑,未料到被苏联红军给救了出来。第二次是那次在检举认罪中最后“防线”崩溃时,又认为前途绝望,未料到又从直率的元帅的那里,看到了生机。第三次,是认罪以后这一年,我从学习、劳动和同犯的批评揭露中,本来已经越来越感到气馁,越来越感到受宽大的希望渺茫,我现在又看到了这样的血泪控诉,我觉得自己是又处在绝境之中了。但是,我又遇到了奇迹。这次意外,更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因为给了我生机的不是别人,正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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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11 事情发生在一九五六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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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16 我的前半生(精装典藏版) [:1705806311]
1705811717 我的前半生(精装典藏版) 五、平顶山的方素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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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19 春节刚过,我们学完了关于第一个五年计划、农业合作化、农业发展纲要和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的一系列文件,所长召集了全体战犯,报告国内的建设情况。在最后,他说了这一段话:“党要改造旧世界,把不合理的社会改造为合理的社会,把自然界改造成为人类幸福的源泉,因此,就要把灾害变为有利,把消极的东西变为积极的东西。对于你们,过去犯罪,有害于社会的犯人,也要改造为有利于社会,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的人,因此,实施着改造的政策。你们知道,叫你们学习就是改造措施之一。你们已经学习了一部分关于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的文件,为了使理论联系实际,为了让你们亲自去了解新社会的实际情况,以有利于改造,政府决定,不久要组织你们到社会上去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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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21 当时,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向身边的老振打听,这个“最聪明”的人也不知所措地发了怔。原来人们都是一样,会场里起了一阵嗡嗡的交头接耳的声音,接着,嗡嗡声又被雷鸣似的掌声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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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23 这个旷古奇闻轰动了整个监狱。各个号的小组纷纷开会,表示感激和决心。我深信,至少感激是真实的。这个安全信号是来得多么受欢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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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25 同时,一种顾虑又出现在我和一些伪大臣们的心里。老百姓们看见了我们,会像政府一样地表示宽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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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27 所长在这次讲话里,说过这么一段话:“改造,就是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这就要认识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认识社会发展的规律,这就要有正确的认识事物的能力,这也就是要向真理和正义低头。真理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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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811729 我从前也承认过真理只有一个(也就是在紫禁城的时候),我认为唯一真理在我这里。后来,也就是到了伪满时代,受日本人摆布的时候,我又进而相信在人世间没有真理标准,只有利害关系。在利害关系中,各有各的理,至于谁的理站得住,那就看谁的胳膊粗、谁的势力大了。小自吵嘴,大至战争,莫不如此,依此推演,人世间也就没有是非,只有利害和恩仇。由利害冲突发展为恩仇相报,这就是我对国际战争和国内战争不分青红皂白的唯一解释。说是改朝换代也好,说是革命也好,我认为历史不过是这种一仇一报的循环。虽然我已经学了社会发展史,理论上也讲得通历史是在向前进而不是转圈子,但是中外历史上,历朝末代皇帝的命运,时时提醒我,就算别的历史不转圈子,就算今后再没有循环,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这个循环,至少对我这个债主,还要重复一次才能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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