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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382 以上即是曾公对《古文辞类纂》的评价。另外,《古文辞类纂》中未曾收录经史,对该不足之处,曾公曾在《经史百家杂钞·序例》中作出指责,前文已有提及,此处不再赘述。曾公在评论《文选》时,专门针对所选文章的风格;在评论《古文辞类纂》时,则专门针对编纂者姚鼐的学识水平。两种评论虽然角度不同,但均属于对文学总集的评价,殊途而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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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384 论士当先器识而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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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386 从古至今,各类文集数不胜数,而其中所耗费的心血、精力与时间更是无可计数。文人们为追求用字之奇、造句之妙,往往冥思苦想,废寝忘食,甚至精神错乱,举止失常。如此这般,究竟是何缘故?其实未必是迫于饥寒,而是由于大家深信叔孙豹之言,认为“立言”能够与“立德”“立功”一同永垂不朽。然而,除不拘于世俗的卓异之士外,“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牢不可破。所以,孔子的教学内容虽然包括文、行、忠、信四方面,但仍以忠、信为主,而唐代裴行俭亦主张“士当先器识而后文艺”。曾公将高尚的德行作为择人标准与做人原则,所以虽然亦热衷文艺,“沉浸浓郁,含英咀华”,但对所谓“专务道德,文将不期而自工”的说法,却颇不以为然。就器识与文艺的先后而言,曾公的见解其实与裴氏相合。其在《黄仙峤前辈诗序》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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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388 “古之君子,所以自拔于人人者,岂有他哉?亦其器识有不可量度而已矣。试之以富贵贫贱而漫焉不加喜戚,临之以大忧大辱而不易其常,器之谓也。智足以析天下之微芒,明足以破一隅之固,识之谓也。器识之不及,而求小成于事业,末矣。事业之不及,而求有当于语言文字,抑又末矣。故语言文字者,古之君子所偶一涉焉,而不齿诸有亡者也。”(《文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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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390 其中所谓“自拔于人人者”,即指美名远播,跨越时空,不仅享誉于当时当地,而且流芳后世,永垂不朽。而“自拔”之道,首先在于器识,其次在于事业,最后方才是语言文字。该说法不仅与叔孙豹之言相符,亦是裴氏所谓“士当先器识而后文艺”的论调。然而,此观念是就“古之君子”而言,仅是对历史的总结。所以曾公继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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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392 “今之君子,秋毫之荣华而以为喜,秋毫之摧挫而以为愠,举一而遗二,见寸而昧尺,器识之不讲,事业之不问,独沾沾以从事于所谓诗者。兴旦而缀一字,抵暮而不安,毁齿而钩研声病,头童而不息,以咿嚘蹇浅之语,而视为钟彝不朽之盛业,亦见其惑矣!”(《文集》卷二)此段文字即是就“今之君子”而论,亦是社会现状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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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394 无论是对历史的总结,还是对现状的批判,在器识与文艺两者孰先孰后的问题上,曾公的观点皆与裴氏相同,差别只在于一详一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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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399 曾国藩评传:还原一个最真实的曾国藩 [:1705914719]
1705919400 曾国藩评传:还原一个最真实的曾国藩 第三节 曾公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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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02 曾公的文学评论,大致如上所述。至于曾公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评价者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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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04 王先谦在《续古文辞类纂·序》中写道:“道光末造,士多高语周、秦、汉、魏,薄清淡简朴之文为不足为。梅郎中、曾文正之伦,相与修道立教,惜抱遗绪,赖以不坠。”即是说,桐城派能够东山再起,曾公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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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06 关于曾公重振桐城派,黎庶昌在其《续古文辞类纂·序》中亦曾论及,且比王先谦的论述更为详细,如:“文章之道,莫大乎与天下为公,而非可用一家之私议。自刘向父子总《七略》,梁昭明太子集《文选》,而后先古文章,始有所归。宋欧阳氏表章韩愈,明茅顺甫录八家,而后斯文之传,著有所归。姚先生兴于千载之后,独持灼见,总括详言,一一衡量其高下,铢黍之得,毫厘之失,皆辨析之,醇驳较然。由是古今文章,谬悠殽乱,莫能折衷一是者,得姚先生而悉归论定。即其所自造述,亦浸淫近复于古。然百余年来,流风相师,传嬗赓续,沿流而莫之止,遂有文敝道丧之患。至湘乡曾文正公出,扩姚氏而大之,并功、德、言于一涂,挈揽众长,轹归掩方,跨越百氏,将遂席两汉而还之三代,使司马迁、班固、韩愈、欧阳修之文,绝而复续。岂非所谓豪杰之士,大雅不群者哉?盖自欧阳氏以来,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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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08 曾公虽然与桐城派的再次振兴有关系,但是在文学主张与文学造诣方面,与姚鼐并不完全相合。对此,王先谦亦曾言及,如:“曾文正公亟《许姬传》,至列之《圣哲画像记》,以为‘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启之也’。然寻其声貌,略不相袭。道不可不一,而法不必尽同。斯言谅哉!”(见《续古文辞类纂·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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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10 “道不可不一,而法不必尽同”,说明在不同之中,仍存在相同之处。所以王先谦又云:“曾文正公以雄直之气、宏通之识,发为文章,冠绝古今。其于惜抱遗书,笃好深思,虽声欬不亲,而涂迹并合。学者将欲杜歧趋、遵正轨,姚氏而外,取法梅、曾足矣。”(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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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12 王先谦的《续古文辞类纂·序》,作于光绪八年;黎庶昌的《续古文辞类纂·序》,作于光绪十五年。二人在比较曾公与姚鼐的文学理论与创作时,均称既有不同之处,又有相同之处。王氏的观点,前面已经述及。黎氏的评论,除前面已经摘录的内容外,亦有:“曾氏之学,盖出于桐城,固知其与姚先生之旨合,而非广己于不可畔岸也。循姚氏之学,屏弃六朝骈俪之习,以求所谓神理气味、格律声色者,法愈严而体愈尊。循曾公之说,将尽取儒者之多识格物,博辨训诂,一内诸雄奇万变之中,以矫桐城末流虚车之饰。其道相资,无可偏废。”(《续古文辞类纂·序》)还有:“本朝文章,其体实正自望溪方氏,至姚先生而辞始雅洁,至曾文正公始变化以臻于大。”(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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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14 既然人们将曾公与姚鼐作比较,则说明曾公在文学史上确实具有一定的地位。章太炎先生推崇魏晋文学,而蔑视唐宋文学,其对姚鼐与曾公的文章亦有所评价,如:“近代学者率椎少文,文士亦多不学。……若通俗不学者,其文亦略有第次:善叙行事,能为碑版传状,韵语深厚,上攀班固、韩愈之轮,如曾国藩、张裕钊,斯其选也;规法宋人,而能止节淫滥,时以大言自卫,亦不敢过其情,如姚鼐、梅曾亮,则其次也。”(《太炎文录》卷一——《说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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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16 章先生在评论文章时,于清代大儒中推崇汪中、李兆洛,于同时代文人中则推崇王闿运、吴汝纶、马其昶。然而,章先生的论断,主观成分太重,所以我们不能绝对认同。比如称姚鼐与曾公为通俗不学者,即是明证。但值得我们注意的一点是,章先生在论及姚、曾二人的区别时,很能补充王、黎二人评论中的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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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18 欲确定一个人的历史地位,则必须将此人与其前后左右的历史人物作比较。王、黎均曾编纂古文选集,且所选古文与姚、曾所处的时代十分接近,所以原本可以对姚、曾作出合理恰当的评价。然而可惜的是,二人对清代文坛的整体情形缺乏详细的叙述,而且对方、姚、梅、曾四人未免过于偏袒。至于章氏,乃当代朴学大师,对清代文人学者,常有十分精湛的评论,但是成见太深,主观色彩太浓,甚至偶尔过于偏激。关于曾公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本人认为钱基博的评论尚属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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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20 钱氏云:“让清中叶,桐城姚鼐称私淑于其乡先辈方苞之门人刘大魁,又以方氏续明之归氏而为《古文辞类纂》一书,直以归、方续唐宋八家,刘氏嗣之。推究阃奥,开设户牖,天下翕然号为正宗,此所谓桐城派者也!方是之时,吾家鲁思先生实亲受业于桐城刘氏之门,时时诵师说于阳湖恽敬、武进张惠言。二人者,遂尽弃其考据骈俪之学而学焉!于是阳湖古文之学特盛,谓之阳湖派。而阳湖之所以不同于桐城者,盖桐城之文从唐宋八家入,阳湖之文从汉、魏、六朝入。适李兆洛起,放言高论,盛倡秦、汉之偶俪,实唐宋散行之祖,乃辑《骈体文钞》以当桐城姚氏之《古文辞类纂》。而阳湖之文,乃别出于桐城以自张一军!顾其流所衍,比之桐城为狭!然桐城之说既盛,而学者渐流为庸肤,但习为控抑纵送之貌而亡其实,又或弱而不能振。于是仪征阮元倡为文言说,欲以俪体嬗斯文之统。江都汪中质有其文,熔裁六朝,导源班、蔡,祛其缛藻,出以安雅,而仪征一派,又复异军突起以树一帜!道穷斯变,物极则反,理固然也。厥后湘乡曾国藩以雄直之气、宏通之识,发为文章,而又据高位,自称私淑于桐城,而欲少矫其懦缓之失。故其持论以光气为主,以音响为辅,探源杨、马,嫥宗退之,奇偶错综,而偶多于奇,复字单词,杂厕相间,厚集其气,使声彩炳焕而戛然有声。此又异军突起而自为一派,可名为湘乡派,一时流风所被,桐城而后,罕有抗颜行者!门弟子著籍甚众。独武昌张裕钊、桐城吴汝纶号称能传其学。吴之才雄,而张则以意度胜,故所为文章,宏中肆外,无有桐城家言寒涩枯窘之病。夫桐城诸老,气清体洁,海内所宗;徒以一宗欧、归,而雄奇瑰玮之境尚少。盖韩愈得杨、马之长,字字造出奇崛。至欧阳修变为平易,而奇崛乃在平易之中!桐城诸老汲其流,乃能平易而不能奇崛,则才气薄弱,势不能复自振起,此其失也!曾国藩出而矫之,以汉赋之气运之,故能卓然为一大家,由桐城而恢广之,以自为开宗之一祖!殆桐城刘氏所谓‘有所变而后大’者耶?”(见钱基博著《现代中国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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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22 对于清代文坛各个流派的情形,钱氏的叙述不仅甚为详细,而且非常客观,所以十分具有参考价值。当论及湘乡派时,钱氏称赞道:“一时流风所被,桐城而后,罕有抗颜行者!”曾公在文学史中的地位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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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24 曾公不仅在清代文坛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且对近年的新文学运动,亦产生一定的影响。对此,周岂明先生有十分详细的阐述,如:“假如说姚鼐是桐城派定鼎的皇帝,那么曾国藩可说是桐城派中兴的明主。在大体上,虽则曾国藩还是依据着桐城派的纲领,但他又加进了政治、经济两类进去,而且对孔、孟的观点,对文章的观点,也都较为进步。姚鼐的《古文辞类纂》和曾国藩的《经史百家杂钞》二者有极大的不同之点:姚鼐不以经书作文学看,所以《古文辞类纂》内没有经书内的文字;曾国藩则将经中文字选入《经史百家杂钞》之内,他已将经书当作文学看了。所以,虽则曾国藩不及金圣叹大胆,而因为他较为开通,对文学较多了解,桐城派的思想到他便已改了模样。其后,到吴汝纶、严复、林纾诸人起来,一方面介绍西洋文学,一方面介绍科学思想,于是经曾国藩放大范围后的桐城派,慢慢便与新要兴起的文学接近起来了。后来参加新文学运动的,如胡适之、陈独秀、梁任公诸人,都受过他们的影响很大。所以我们可以说,今次文学运动的开端,实际还是被桐城派中的人物引起来的。”(见《中国新文学的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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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26 至于曾公在清代诗坛上的地位,陈衍在谈论清代的“诗教”时,如此说道:“有清二百余载,以高位主持诗教者,在康熙曰王文简,在乾隆曰沈文悫,在道光、咸丰则祁文端、曾文正也。”(《石遗室诗话》)正如陈衍所讲,曾公在清代诗坛中亦曾占据领导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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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28 另外,关于曾公所推崇、对曾公产生影响的诗人,陈衍亦曾言及,如:“湘乡出,而诗学皆宗涪翁。”(同上)又如:“道、咸以来,何子贞、祁春圃、魏默深、曾涤生、欧阳涧东、郑子尹、莫子偲诸老,始喜言宋诗。何、郑、莫皆出程春海先生门下。湘乡诗文字皆私淑江西。洞庭以南,言声韵之学者稍改故步,而王壬秋则为《骚选》盛唐如故。”(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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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19430 曾公虽然在《圣哲画像记》中称,所抄录的古今十九位诗坛大家的诗作当中,自己最崇拜“唐之李、杜,宋之苏、黄”,但似乎并无专门学习黄庭坚的倾向。而且,曾公在《家书》中仅仅提及“古诗学苏、黄”,在《日记》中亦只是写道“七律专读黄庭坚”。所以,与陈衍所谓“湘乡诗文字皆私淑江西”似乎不太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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