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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评传:还原一个最真实的曾国藩 第四节 曾公艺术论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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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来了解一下曾公在艺术方面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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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派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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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学习书法,应当首先辨清书法的宗派。只有辨清宗派,定下自己的学习方向,然后才能由模仿他人发展到自我创作。关于书法的宗派,曾公在致其子曾纪泽的信函中,曾经言及,如:“赵文敏集古今之大成。于初唐四家内,师虞永兴,而参以钟绍京,因此以上窥二王、下法山谷,此一径也。于中唐师李北海,而参以颜鲁公、徐季海之沉着,此一径也。于晚唐师苏灵芝,此又一径也。由虞永兴以溯二王及晋、六朝诸贤,世所称‘南派’者也。由李北海以溯欧、褚及魏、北齐诸贤,世所称‘北派’者也。尔欲学书,须窥寻此两派之所以分。南派以神韵胜,北派以魄力胜。宋四家,苏、黄近于南派,米、蔡近于北派。赵子昂欲合二派而汇为一。尔从赵法入门,将来或趋南派,或趋北派,皆可不迷于所往。”(《家训》卷上——咸丰九年三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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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在《日记》中亦曾有所论述,如:“大约书法不外羲、献父子。余以师羲不可遽几,则先师欧阳信本;欧阳不可遽几,则先师李北海。师献不可遽几,则先师虞永兴;师虞不可遽几,则先师黄山谷。二路并进,必有合处。”(辛酉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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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偶思作字之法,可为师资者,作二语云:‘时贤一石两水,古法二祖六宗。’一石谓刘石庵,两水谓李春潮、程春海;二祖谓羲、献,六宗谓欧、虞、褚、李、柳、黄也。”(丁卯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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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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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对书法宗派的论述比较少,但对写字方法的论述则特别多。其在《日记》中写道:“作字之道,刚健、婀娜,二者阙一不可。余既奉欧阳率更、李北海、黄山谷三家,以为刚健之宗,又当参以褚河南、董思白婀娜之致,展为成体之书。”(辛酉十月)即是说,学习书法时,应当留意不同书法家的写字风格。所谓“刚健”,即是阳刚之美;所谓“婀娜”,则是阴柔之美。所以曾公在《日记》中又写道:“作字之道,二者并进,有着力而取阴劲之势,有不着力而得自然之味。着力如昌黎之文,不着力如渊明之诗。着力则右军所称‘如锥画沙’也,不着力则右军所称‘如印印泥’也。二者阙一不可,犹文家所谓‘阳刚之美,阴柔之美’矣。”(甲子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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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所提倡的写字之法,与其所主张的作文之法竟然相一致,可见曾公的联想力非常发达。不仅如此,曾公还在致诸位兄弟的信函中云:“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谓我真知大源,断不可暴弃。予尝谓:‘天下万事万理,皆出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气言,凡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即此道也。乐本于乾,礼本于坤。作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者,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即礼之意也。’偶与子贞言及此,子贞深以为然,谓渠生平得力,尽于此矣。”(《家书》卷一——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将作字之道,与乾坤、与礼乐相比较,且讲解头头是道,并未丝毫牵强之处。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实在出人意表,难怪何绍基赞叹曾公“真知大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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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高深的话说,作字之法,的确与宇宙运行的原理有相通之处;用粗浅的话说,写字之道,则不外乎用笔、结构两方面。所以曾公在致其子曾纪泽的信函中云:“大抵写字只有用笔、结体两端。学用笔须先看古人墨迹,学结体须用油纸摹古帖。此二者皆决不可易之理。”(《家训》卷上——咸丰九年三月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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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代卫夫人在《笔阵图》中云:“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又云:“凡学书字,先学执笔。”关于如何执笔,曾公认为:“大约握管宜高。能握至管顶者为上;握至管顶之下寸许者次之;握至毫以上寸许者亦尚可习;若握近毫根,则虽写好字,亦不久必退,且断不能写好字。”(《家书》卷六——咸丰九年二月大祥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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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李阳冰曾讲,王羲之练习书法多年,主要练习“永”字,因为“永”字具备八种笔势,只要将“永”字练好练精,便能写好所有字。“永”字八法,依次为侧、勒、努、趯、策、掠、啄、磔,由隋朝僧人智永所创。曾公最重视勒、努,曾云:“作字之道,用笔贵勒、贵努,而不可过露勒、努之迹。精心运之,出以和柔之力,斯善于用勒、用努者。”(《日记》——庚申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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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勒、努之外,曾公对抽笔、偃笔的用法亦曾论及,如:“作书,思偃笔多用之于横,抽笔多用之于竖。竖法宜努抽并用,横法宜勒偃并用,又首贵有俊拔之象,后贵有自然之势。”(《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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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出笔、取势之道,曾公认为:“出笔宜颠腹互用,取势宜正斜并见。用笔之颠,则取正势,有破空而下之状;用笔之腹,则取斜势,有骫属蹁跹之象。”(《日记》——甲子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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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代卫夫人在《笔阵图》中所谓的用笔之道,共有六种,即:“结构圆备如篆法,飘飏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独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上隶。”而曾公所提倡的作字之道,共有四个方面:“作字之道,点如珠,画如玉,体如鹰,势如龙,四者阙一不可。体者,一字之结构也;势者,数字数行之机势也。”(《日记》——辛酉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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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说法尽管不同,但均是对用笔、结构之法的论述,且论述时均采用比喻。唐代孙过庭在《书谱》中曾云:“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曾公认为,孙氏的论述虽然比较简约,但其实与自己所表达的意思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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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在《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中写道:“夫欲书,先乾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但得其点画耳。”曾公在《日记》中写道:“因读李太白、杜子美各大篇,悟作书之道,亦须先有惊心动魄之处,乃能渐入证果。若一向由灵妙处着意,终不免描头画角伎俩。”(壬戌四月)两人所言虽然立意不同,但在“意在笔前”的主张上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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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字之道,除用笔、结构外,曾公认为亦要讲究墨色,比如其在寄曾纪泽的信函中云:“……以后作字,须讲究墨色。古来书家,无不善使墨者。几令一种神光活色,浮于纸上,固由临池之勤、染翰之多所致,亦缘于墨之新旧浓淡、用墨之轻重疾徐,皆有精意运乎其间,故能使光气常新也。”(《家训》卷上——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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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书法属于一项技艺,但想要成为书法家,亦非易事。元代郑构按照随年岁递进的方法,曾作《学书次第图》,认为学习书法,天资中等之人需花费十八年时间,而天分高者则用十年时间便可。所用时间之长,实在令人震惊!曾公则认为,学习书法,贵在持之以恒,只要坚持不懈,数年时间亦能学有所成。曾公在致曾国华的信函中写道:“习字临《千字文》亦可,但须有恒。每日临帖一百字,万万无间断,则数年必成书家矣。”(《家书》卷一——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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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在学习书法上持之以恒,就应当不求速效、不怕困难。比如曾公在寄曾纪鸿的信函中写道:“尔学柳帖《琅邪碑》,效其骨力,则失其结构;有其开张,则无其捖搏。古帖本不易学,然尔学之尚不过旬日,焉能众美毕备,收效如此神速?余昔学颜、柳帖,临摹动辄数百纸,犹且一无所似。余四十以前在京所作之字,骨力间架皆无可观。余自愧而自恶之。四十八岁以后,习李北海《岳麓寺碑》,略有进境。然业历八年之久,临摹已过千纸。今尔用功未满一月,遂欲遽跻精妙耶?余于凡事皆用困勉工夫,尔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捷也!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单日以生纸临之,双日以油纸摹之。临帖宜徐,摹帖宜疾,专学其开张处。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困也。困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精进之日。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家训》卷下——同治五年正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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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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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不仅在作字之法上具有渊博的认识,在书法鉴赏方面亦拥有卓越的见解。其在回复郭意城的信函中写道:“尊书隶字,似不如草篆。少陵‘瘦硬通神’,专为隶字言之。东坡欲泛及真草各体,以为未公不凭,非至论也。仆不解作字。昔年治《说文》,曾广购汉、魏各碑,讨寻源流。如《礼器碑》结体方雅,要为隶家正范。《张猛龙碑》,将隶、楷融成一气,尤足津逮来学。唐隶稍肥,有乖大雅,敢为阁下陈一戒律。近姚伯昂先生专师《曹全碑》,相沿成风,亦旁门也。”(《书札》卷十)此为曾公在隶书鉴赏方面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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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包世臣曾作《国朝书品》一书,将刘墉的楷书、姚鼐的行书与草书列入“妙品”之中。(见《艺舟双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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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对刘墉的书法,颇为推崇,如云:“看刘文清公《清爱堂帖》,略得其自然之趣。方悟文人技艺佳境有二:曰雄奇,曰淡远。作文然,作诗然,作字亦然。若能含雄奇于淡远之中,尤为可贵。”(《日记》——辛酉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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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刘石庵的书法,曾公不但能领略其旨趣,而且能大略看出其师承何人,如云:“阅刘石庵《清爱堂帖》,其起笔多师晋贤及智永《千字文》,用逆蹴之法,故能藏锋。张得天之笔,多师褚、颜两家,用直来横受之法,故不藏锋而联丝萦带,以发其机趣。二者其理本一贯,特逆蹴与直来横受,形迹判然,难合而为一耳!”(《日记》——辛酉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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