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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汉朝新皇帝的“告庙”仪式,都是在登基典礼之后很短的时间内进行。如汉文帝在高后八年闰九月己酉(二十九)即位,文帝元年十月辛亥(初二),“皇帝见于告庙”,中间只间隔十月庚戌朔日(初一)这一天[67]。又如《汉书》对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各位皇帝整个登基即位程序的记载,都是“即皇帝位,谒高庙”[68],前后紧密衔接,宛如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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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汉废帝刘贺,却一直到登基第二十八天之后,霍光把他废除的时候,还没有去谒见太祖高皇帝。其间的缘由,十分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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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文所述,霍光安排刘贺入京做皇帝,对程序的安排,本来十分审慎。先是让他仅以主持昭帝丧礼的身份来到长安城。看了看,应该没有发现十分显著的问题,于是,先将其立为太子,作为过渡。再加以观察,仍然没有看出过于严重的“妨碍”,这才让他正式登基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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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6 《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宋元珍本丛刊》影印宋庆元本《汉书·霍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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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当时就让刘贺按照常规,随即完成“告庙”的仪式,那么,在制度上,他就成为地地道道的皇帝,再想下手将其废黜,就会遭遇更多更大的困难。所以,刘贺迟迟没有“告庙”,只能出自霍光刻意的安排,亦即霍光仍留下一手,再观察一段时间,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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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刻,这一手果然发挥了重要作用,至少可以给世人一个很好的解释:由于“宗庙重于君”,通过“告庙”而得到高皇帝刘邦的认可,才能成为真正的汉家天子,如前文引述的刘贺废位奏章所见,这位新皇帝既然“未见命高庙”,也就“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结论是天经地义的:“当废。”[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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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其处心积虑专擅权力的整个过程,可知武帝甫一离世,霍光即已弃置所谓“人臣之礼”于不顾,一心操弄权柄,而且心狠手辣,肆无忌惮。其施政之初虽然较武帝时期略显宽缓,而原其本心,亦不过“欲以说(悦)下”亦即邀买人心而已[70],这与他为杜绝“擅政专权”之非议而笼络任用宗室刘辟强、刘长乐等人[71],是一样的道理。杨树达早已清楚指出,这一虚假的宽缓局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如《汉书·黄霸传》所记,及上官、盖主之难后,光“遵武帝法度,以刑罚痛绳群下,由是俗吏上严酷以为能”[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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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在《汉书·霍光传》篇末的赞语,除了本节前面引述的褒扬之辞以外,也不痛不痒地批评说:“然光不学亡术,暗于大理。阴妻邪谋,立女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颠覆之祸。”[73]看似有所贬责,实质上还是在设法为之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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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心术奸邪,实已机深入骨,绝非“不学亡术,暗于大理”八字可以了得。李慈铭在清末将其定位为“以权术挟主者”[74],还算大体允当。其实宣帝初即位时,就有侍御史严延年,劾奏霍光策动这次宫廷政变,是“擅废立,亡人臣礼,不道”[75]。清人尤侗则谓霍光此举“卒开莽、操辈废立之渐”[76],更深入剖析了霍光专权对后世的恶劣影响。故东汉时人就把“数读《汉书·霍光传》”看作乱臣贼子“欲谋废立”的征兆[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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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所述,事实上汉武帝去世没过多久,汉家朝廷实际上就牢牢地控制在这样一位阴险老辣的权臣手中。正是在这样一场宫廷政变的刀光剑影之下,以及权臣霍光缜密异常的心思当中,未来的孝宣皇帝刘询,从长安城南的草野,来到了高墙深院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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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汉书》卷七《昭帝纪》,页229—230、页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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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Michael Loewe, “The Former Han Dynasty”,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a Vol. I, Ed. by Denis Twitchett and Michael Loew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 1986, p.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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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汉书》卷六八《霍光传》,页2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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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汉书》卷七五《睦弘传》,页3135—3136;又卷二七中之上《五行志》中之上,页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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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明吴应箕《楼山堂集》(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丛书集成初编》排印《粤雅堂丛书》本)卷四《史论》之《霍光论》一,页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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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汉书》卷二七上《五行志》上,页1335;又卷九七上《外戚传》上,页3956—3960。案唐颜师古注《汉书》,引述东汉服虔语云:“穷绔,有前后当,不得交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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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汉书》卷六八《霍光传》,页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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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汉书》卷九七上《外戚传》上,页3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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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汉书》卷六三《武五子传·广陵王胥》,页2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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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汉书》卷八《宣帝纪》,页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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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史记》卷六〇《三王世家》,页2113—2114。《汉书》卷六三《武五子传》,页2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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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汉书》卷六三《武五子传·广陵王胥》,页2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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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汉书》卷六八《霍光传》,页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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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汉书》卷六《武帝纪》,页211;又卷一四《诸侯王表》,页420;卷六三《武五子传·昌邑王髆附子贺》,页2764。案《汉书·武帝纪》记昌邑王刘髆薨于后元元年正月,《汉书·诸侯王表》记“始元元年,王贺嗣,十二年,征为昭帝后”,《汉书·昌邑王传》记刘髆“天汉四年立,十一年薨,子贺嗣”,虽然未记具体年月,但为王年限与《诸侯王表》相同,可以相互印证。从天汉四年算起,其第十一年,正是汉昭帝始元元年,《汉书·诸侯王表》的记载,与之吻合。又根据《汉书·诸侯王表》的记载,由刘贺应召入京的汉昭帝元平元年上溯十二年,恰为始元元年。因此,刘贺继承父位成为昌邑王的时间,应在汉昭帝始元元年,而《汉书·武帝纪》系此事在后元元年正月,其“后元”应是“始元”的讹误,“正月”这一月份,则可以对《汉书·诸侯王表》的记载做出补充。也就是说,此事刘贺继嗣昌邑王的年月,可以年从《诸侯王表》而月据《武帝本纪》,将其定在昭帝始元元年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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