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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60 由於通訊不便,過了4個月,托氏才知道陳獨秀在中國拒絕發表「脫離托派」的聲明。而他的擔心,也被共產黨誣陷陳為「漢奸」,要求「槍斃」他的各種消息所證實。於是,他再次極其鄭重地給李福仁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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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62 我非常關懷的問題是陳獨秀的人身安全。這是一個重要的政治問題。我毫不懷疑史大林會在戰爭期間暗殺他……他應該到美國去,如有可能,應取得中國政府的同意……陳獨秀如到美國,能為中國的反對日本帝國主義展開很有效的宣傳。他以一個真正的中國人、一個老革命家、且以一個獨立的政治家資格來進行這種宣傳,對於美國工人所能發生的影響比莫斯科的代理人們所發生的要大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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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64 同時,陳獨秀發表的「我已不隸屬於任何黨派」的聲明被中國托派誤認為是「脫離托派」的聲明,對他表示強烈譴責。而托氏對此卻表示充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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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66 陳獨秀對我們中國支部保持很謹慎的態度,我絕對能夠理解。他在中國太出名,他的每一步行動都受着當局的管制……在這樣的情形下,陳獨秀很容易被牽連到某種臭名洋溢的司法羅網中去,如果發生這種事情,對他將是致命的打擊,對第四國際也極為有害。他的處境如果尚非絕難忍受,卻已是極端困難的了。他無論如何得跑到外國來。這是我最深的信心。[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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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68 這封信後,由於陳獨秀隻身入川,與上海托派失去了聯繫,托氏有大半年沒有陳的消息,很着急。1939年2月23日,他在給李福仁的一封短信中問:「陳獨秀的近況如何?他在幹甚麼?他的思想如何?」現在,李福仁終於把陳的信和臨委的反駁報告寄來了。一方面,托氏不得不承認,中國托派臨委的抗戰路線是基本上符合他的思想和指示的,另一方面,對陳信中的意見,也不能不重視。於是,採取折中方法,調和兩個極端,十分審慎地表示:「我很困難形成一種確定的見解來判斷我們的同志們的政治意見,或判斷他們極左主義的程度,因之也不能判斷我們老朋友方面對於他們的嚴斥是否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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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70 托氏不可能像陳獨秀那樣批評中國托派,但他對於陳仍忠於托派事業的思想感情及其提出的工作方針,顯然深受感動。陳提出的當前只能進行民族民主鬥爭的主張,與他提出的中國在「過渡時期」以國民會議為中心的口號並無不合。陳看不起中共組織,提出使中國托派成為「創造無產階級政黨中心勢力」,更是托氏一貫的願望。在1932年9、10月間他給陳的信和1937年8月與李福仁的談話中都強調了這個願望。他對陳獨秀表示了較多的諒解和支持:「我非常歡喜,我們的老朋友在政治上仍舊是我們的朋友,雖然含有若干可能的分歧」;「然而他表示的意見,我以為在本質上是正確的,我希望在這個基礎上能夠同他經常合作。」[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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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72 關於陳獨秀與中國托派臨委的矛盾,基於他對陳的一往情深和一貫的建議,認為很好解決,就是把陳獨秀調離,到美國來參加第四國際的工作。這樣既解決了陳與托派臨委的矛盾,又解除了他認為陳留在中國危險的擔心,更遂了他多年來要陳來與他合作奮鬥並提高第四國際威望的願望。真是一舉三得。可惜的是,他在一點上還是不瞭解陳獨秀:陳首先是一個偉大的愛國者,在祖國危難時刻,決不會離開。托洛斯基在寫了此信的第二年即1940年,自己被史太林派的克格勃用冰斧刺殺。托氏的殷切期望沒有實現,陳獨秀少了一個能深切交流思想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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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74 陳獨秀逝世後,王文元寫過一篇題為《托洛斯基與陳獨秀》[104]的文章,對前者為甚麼幾次三番在後者與其他托派鬥爭中對之袒護,有這樣的評述:「將近十年來,如果沒有托洛斯基的『保護』,陳獨秀大約已不止一次地被托派中的某些『英雄』開除,宣佈『自動脫離』或宣佈『變節』了!」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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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76 托洛斯基在1927年5月7日第一次提到陳獨秀時說過一句名言:陳獨秀同志根據他自己觀察來估計局勢,與我們根據理論思考而估計局勢,恰恰說着同樣的話;這個評價決定了托洛斯基對陳獨秀的態度,直到最後。他至始至終十分珍視那有經驗的革命的陳獨秀,而不重視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的陳獨秀。所以每當中國的年青托派或因意氣、或因理論上的吹求、即或因正確的批評而攻擊陳獨秀時,托洛斯基所採取的態度總是袒護的甚至「曲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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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78 文章還說托洛斯基所以特別看重陳獨秀,是要陳參加第四國際,「正因為如此,他不斷地要獲知陳獨秀的思想發展。自從一九二九年以來,陳獨秀思想上的一切錯誤——無論真實的或虛幻的——托洛斯基沒有一件不知道」;「托洛斯基比任何人更明白陳獨秀的錯誤,但他也比任何人更明白他的長處與價值,因而他比任何人更不願做出陳獨秀『變節』的結論」。文章甚至認定:托洛斯基相信當革命局勢來臨時,陳獨秀還會與他們「說着同樣的話」;「真實的革命將使我們之間的意見消滅於無形,陳獨秀還會回到革命的第四國際的立場來,他仍舊要在中國革命中起着巨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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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80 上海托派臨委見到托的回信後,對托氏在陳獨秀問題上採取調和主義立場極為不滿,他們又專門作出一個《臨委給國際的報告——關於D.S.同志問題》,[105]實際是憤怒地駁斥了托氏對陳的袒護立場,不接受與陳獨秀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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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82 「D.S.同志自出獄後便一貫在政治上採取機會主義立場,在組織上採取取消主義的觀點」;「我們不可否認的聲明:D.S.同志與我們之間在抗戰過程中有根本不同的兩條路線:一條是向孟什維克乖離的路線,一條是不可調和的布爾什維克——列寧派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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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84 《報告》再次否認陳獨秀的批判,鄭重地發表「最後負責的聲明」:「D.S.攻擊我們為極左派所列舉的罪名沒有一條是真實的!」——這簡直是耍賴皮了,其實陳獨秀對他們的批判條條是真實的,而且是至始以來長期如此。就連《報告》也不得不承認:「我們這個團體一貫處境孤立……一貫與群眾沒有保持密切的聯繫,因此不能及時反映出廣大群眾心理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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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86 陳在《告反對資本主義的人們》、《資本主義在中國》、《我們不要害怕資本主義》等文章和演說中,在堅持帶有托派色彩的「中國此時還是一個『初期資本主義國家』」觀點的同時,強調「資本主義在中國,還有大發展的餘地」。所以,他叫人們「不要害怕資本主義」;還說:「社會主義在中國的經濟成熟,自然是無稽之談;有相當力量的工業及其政黨,只有在工業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才能夠生長起來……」「因此,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中國目前的問題,不是甚麼『社會主義,或資本主義』,而是『本國的資本主義,或外國資本主義的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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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88 在這裏,很有諷刺意味的是:以上觀點原本是陳獨秀批判的劉仁靜的觀點,而現在卻輪到托派臨委來批判他了。據此,《報告》認為:「他對中國無產階級力量及社會主義的信心已根本動搖,他之屢屢鄭重『無保留的以百分之百的力量用之於民族民主鬥爭』並不是表明他站在不斷革命論的觀點上來提出這個問題。恰恰相反,他最近思想的發展已接近了『階段論』的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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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93 陳獨秀(前排左一)和瞿秋白(後排右四)、劉仁靜(後排右五)等,攝于1922年共產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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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95 托派這裏反對的所謂「階段論」,是指資本主義以前的、落後的國家,先進行民族民主革命,後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即把托派堅持的「不斷革命論」或「一次革命論」,即經過一次革命完成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兩種任務分成兩個階級來完成。所以,托派批判這種理論為「機會主義的階段論」。中共歷史上三次左傾路線錯誤,都與托派的「不斷革命論」相似。毛澤東在批判他們時,提出了「新民主主義論」,實際上就是以上陳獨秀說的這種「階段論」。但是他對民主革命的長期性還是估計不足,1949年奪取大陸政權不久,又在落後的農業經濟基礎上反對資本主義的發展,結束了民主革命,而急於向社會主義革命轉變,違背了人類歷史發展的規律,遭到慘敗。中共不得不實行「改革開放」,重新發展資本主義。由此可見,陳獨秀的「階段論」(即在目前相當長一個階段內實行民主資本主義制度——引者)是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正確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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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97 在組織問題上,托派臨委更反對托洛斯基的「調和論」。《報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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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599 自從他出獄後對我們組織所採取的冷漠、輕蔑甚至敵視的態度,他對某同志表示「各人各幹各人的,將來再說」的觀念,甚至他在敵人面前公開表示他和「托派」無關的聲明,這些都足以覘知他的取消組織的觀點。因此我們應該繼續聲明,即在組織問題上我們與D.S.同志的取消觀點也陷於不可調和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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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601 就這樣,無論陳獨秀或托派臨委,雙方都認為已經分裂。只是臨委中王文元、鄭超麟(1940年從鄉下養病後回到上海,加入機關報《鬥爭》編委會)、陳其昌、樓國華等少數人,出於與陳的私誼和一廂情願地認為以後時局變化、他能回到托派隊伍中來的期望,「完全同意」托洛斯基對陳的「寬容」,反對對陳採取極端的措施,如開除等。[106]為此,又是以「多數」通過的這個《報告》抱怨說:「有極少數的老同志往往以道德的感情的觀點來回避這一鬥爭……辯護他並未離開我們的立場。」於是,托派臨委本身,也開始醞釀新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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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603 最後,《報告》還是屈服於托洛斯基的壓力,被迫同意陳獨秀「留在第四國際內,是很有意義的」;「我們現在仍繼續誠懇的要求D.S.同志和我們,和國際組織恢復正常的關係,進行徹底的討論」,「我們自得到托同志的意見後,我們更希望他能到美國去。」但同時,卻又威脅說:「我們認為改正一個領袖同志錯誤的最不可少的辦法,還是對他的錯誤不可調和的鬥爭……假如他仍堅執成見,把我們視為『極左派』以保留他一貫的機會主義路線,則我們始終是無法接近無法合作的。」這也說明,這次如果沒有托洛斯基親自出來「保駕」,如果不是王文元、陳其昌等人出於感情的「辯護」,彭述之、劉家良這兩位陳氏宿敵控制的臨委,又要演出「開除」陳獨秀的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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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605 [1]陳鍾凡:《陳仲甫先生印象記》,手稿,1947年7月,藏北京中央檔案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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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607 [2]汪精衛致胡適信(1937年8月19日),原件藏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胡適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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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4609 [3]國民政府司法院呈文,呈字第260號,南京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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