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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与张先生见面是在1998年初。那是我出国6年后第一次回北京，特意去看望张先生和任文敏老师。走进家门，遇见的还是满面笑容的张先生，说话仍然是那样不紧不慢，思路依然敏捷，行动依然干练。家里的布置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墙上多了许多照片和装饰物，家里显得更拥挤喜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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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初，张先生，任文敏老师夫妇与吴怡在“半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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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张先生见面，大家都很高兴。向张先生报告了这许多年的经历，张先生也谈了近几年来学校和世道的很多变化。看到学生的成长，谈到学校和国家的进步，张先生显然满怀喜悦，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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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到了晚饭时间，张先生提议到一处他喜欢的餐馆吃饭。于是我们来到位于双榆树的“半亩园”餐厅。这是一处非常传统化，朴实的餐厅。没有张灯结彩、小姐林立的铺张，也没有大酒大肉、龟蛇鳝虫的怪异奢华。它提供饼、面、粥、米饭等很传统的小吃，口味清淡而气氛优雅。门口一副对联：半亩能容天下客，一园可纳世间情，别有一种情趣。吃饭间，张先生兴致很好，谈了不少师兄弟姐妹的消息。看来，张先生与他的学生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也为学生们来看望他而欣喜不已。我祝福他健康长寿，相约以后回来再来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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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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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4年过去了，期间我回过家，但在北京短暂的两星期里，忙于安排老人就医和联系养老院。心想下次再去看张先生吧，没想到1998年的见面竟成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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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期间，我在Motorola从1996年开始的phone drop simulation已经作出了一些成绩，有了一些技术和资料的积累。本想在再次见到张先生时，可以给他做一个关于国外工业界应用有限元技术的报告。借助于高速计算机的帮助，有限元分析已经在美国的工业界获得广泛的应用。非线性材料、静动力学、冲击碰撞、温度和温度应力，以及电磁与机械的耦合作用，都可以通过大型有限元分析的软件包实现。分析的对象可以是小小一片晶片，到整辆汽车的细致模型。譬如在我工作的通信行业中普遍应用的drop simulation，我们已经可以建立由20多万单元组成的、完整逼真的整体手机的模型，用explicit code模拟手机跌落时的力学行为。我们回答设计工程师的问题已经能够精致到：如果把一处的间隙增加零点几毫米，或是加一个不到1毫米厚的软垫圈，周边零部件的变形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应力、应变会有什么不同。看到结构力学分析巨大的进步，今天的力学工具已能如此深入到工程应用之中，我想，曾在这个领域里耕耘一生，“上下而求索”的张先生，该是么高兴啊！但是，这一天已经不能再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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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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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张先生的逝去，那座静谧的小院也随之而去。再到清华园，看到的是不断耸然而起的一座座混凝土和玻璃的大楼。年轻的身影在荧屏、电缆和键盘间忙碌着。更高的科技成就，更辉煌的经济奇迹，正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上实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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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开放的历史大潮，成长中的清华好像越来越接近那带它横空出世的母体。大礼堂、水木清华、二校门，像一条剪不断的脐带，连接着它的过去与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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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似乎又不太像。走在清华喧闹的校园里，很难感受到漫步在Harvard，MIT那些百年建筑之间，那种历史沉积的厚重、庄严和思索。以前，当我走进张先生的小院，如果还有时间，我都愿意在那些并不华贵，但是朴实可爱的小花小草之间流连片刻。摇曳的树影，轻轻拂过的微风，使人顿觉清醒，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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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科技进步的步伐越来越快。大潮中的人们不得不奋力拼搏，气喘吁吁。科学家们追随《Science》和《Nature》的指挥棒狂舞，技术专家跟着NASDAQ的指标奔跑。Proposal, funding, papers, awards and title成了这支长跑大军的领路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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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好像不是这样工作和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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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西方普罗米修斯之火引进中国的那一代，既接受了西方文化的熏陶，又保持着中国传统“士”文化的那一代人，已经渐渐看不到了。在取得显赫的科学成就的同时，又能够保持那一份洒脱和飘逸，随着张先生和那座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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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去归来兮，依然在那座安谧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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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作于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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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 [:1705978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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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 37．风范永驻学生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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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炮兵装备研究院 韩祖南（清华大学力博1987级，工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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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0月初，我刚刚因公到达066基地，就传来恩师张维先生不幸逝世的噩耗，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因为在那时刻之前不久，我去向他请教一个问题时，他还动员我也学学打网球；当信息再次核实后，接下来的反应就是茫然不知所措；然后立即给家里打电话，让家人作代表去为张先生送行。今天特别感谢清华的老师们，给我这么一个机会，允许我占用大家宝贵的时间来诉说自己对张先生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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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特定的历史环境，我们那一代人获得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滞后于我们应当获得该教育机会许多年，也使得我们应该全力投入工作的时间滞后于真正全力投入工作的时间许多年。与之相伴的是，也使自己对清华的情结备受岁月的考验：当时代列车驶入1966年，在既紧张又激动的心情下，顺利地通过了毕业考试、身体检查等关口。接着在老校长的亲自监督下，把清华大学填报为重点高校志愿表的第一名（那时，每个考生可就全国重点和非重点院校各填报60个志愿）。6月初，拿到了准考证。我和我的同龄人都信心满满，热切盼望参加定于7月1日开始的考场厮杀。然而，在毫无预兆情况下，6月17日晚8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突然传来全国高考推迟的决定，已经集合在知识跑道上的几百万踌躇满志的男女运动员，却无法等来比赛开始的发令枪声。起初我们这些土里土气的乡村学生还真以为高考只是暂时推迟，却不知那天晚上的广播已永远改变了大家的全部，文化大革命把我们甩到了人生的另一条轨道。庆幸的是在20年以后的1987年夏天，我收到了清华大学博士研究生录取通知书，这不仅圆了我不断重复温习的清华梦，而且使我投拜到终生不会忘记的恩师张维先生的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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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拜见张先生，是在进校后的第二个星期，张先生仔细地询问了我以往的学业后，从他那宽大的书橱里取出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壳体力学》，随手翻开一页让我读给他听。一则由于紧张，二则肯定是功底不够，结结巴巴才读完了他指定的那一段。当时我想张先生要批评我了，但张先生只微笑着说了一句：“还要下工夫”。然后让我跟着他，一句接一句地重读了那一段内容。事情已经过去26年了，但张先生那准确的发音，非常有节奏的语调，一直回响在我的心头，激励着我去认认真真地做人做事做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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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清华史料记载，1914年冬天，梁启超先生在清华作了一次著名演讲。经典的一段是：君子应像天宇一样运行不息，即使颠沛流离，也不屈不挠；如果你是君子，接物度量要像大地一样，没有任何东西不能承载。这次演讲的精髓化作清华园里的一座石碑，其上镌刻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清华校训。除此之外，我们在清华期间，使用频率很高的还有“严谨、勤奋、求实、创新”八个字。不管是前面的八个字，还是后面的八个字，虽然只是几个平常的词语，但它们体现了科学研究的崇高道德准则，它们所要求的是正确的原则，所制止的是谬误的风格。这些，我都从张先生身上领略到最生动的注释，体会到最真实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