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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经父辈弟兄三人,长即我外祖颂驺公之祖,次为贯经父,三早卒。其时家贫,伯仲皆不欲以子继叔氏。叔氏之嫠丧次号于亲友曰:“伯仲皆多子,我夫有犹子多人,而没无嗣续,我且控之三府。”三府者,湖州府通判也,驻南浔。于是亲友议以仲氏之子嗣,叔氏之嫠欲继贯经,仲氏不欲,乃以第四子继。嫠曰:“今虽嗣四保,然四保羸弱,他日所依必以三保。”贯经行三,三保,小字也。四保既娶,果早卒无子。两世孀妇,贯经迎养之,且以澄如为四保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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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经长子紫回,诸生,与澄如偕赴乡试,澄如是科得举,而紫回在杭寓病,不能入场,竟卒。其姊夫蒋书箴为墓志,言秋暑方炽,紫回已病,于寓中犹强力自课,以致不起,极言科举之害。翰怡即紫回嗣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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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如少子旭沧,以摄影著称,“文革”中死。他子或在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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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经第三子梯青,四子湖涵,庶出也[31]。少年豪侈。贯经卒,湖涵方数岁,梯青亦不过十馀岁,澄如主家事若干年,始分炊,四房各得二百万。翰怡以长孙加二十万,澄如以嫡子,且主家事久,亦加二十万。分炊后三年,梯青设钱庄,亏损,去其产约居其半。其长子曰俨廷,好弈棋,澄如之婿曰邢复玉[32],亦好弈,二人延棋师潘朗东于家,然终不能工。少时,梯青为之娶盛宣怀之女,不安于室,数年大归。俨廷母早卒,梯青既续娶,又多媵妾,故俨廷失爱于父。抗战时,居上海,甚潦倒。梯青亦穷乏,澄如诸子及湖涵各赠以二十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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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经少子湖涵,贯经垂卒,嘱我外祖云:“湖保年幼,以此子累汝。”分炊后,外祖为治其家事。湖涵騃不解事,一切皆我外祖主之。积二十年,滋殖殆至千万。外祖耿介,不受酬。我外祖卒时,遗产仅四万金,澄如时尚在,曰:“颂驺遗赀仅此耶!我以为当不减雨萍也[33]。”雨萍者,贯经仲兄之子,举人,助贯经治家财,积资数十万,建巨宅于东栅,里人呼为“刘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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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涵虽騃[34],然亦读书,能作大字。平居辄喃喃若与人语,不接宾客,亲族唯庆吊一往来而已。湖涵一子承桓,游学美国,治化学,得博士学位,遂任教于美某大学,不复归[35]。湖涵于“文革”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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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巨富四象,以旧谚证之,其始为顾、朱、刘、张,顾、朱中落,庞、邢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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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元济字莱臣,其父致富数百万,然不知所以起家者何业[36]。莱臣,以赈济施巨款,赏举人。藏字画极富[37],于上海设龙华纸厂,家益富。莱臣于南浔东栅筑园,名宜园。其时刘氏有小莲庄(图3),张氏有适园(图4),池石花树,高轩曲榭,园林之胜,拟于吴中。小莲庄与适园皆不接游客,而宜园独开放,收门票。南浔初无西医,莱臣设诊所,延西医杨某主之,贫病施诊,以门票所得为诊所稍入。莱臣无子[38],以弟清臣子为嗣。清臣生而伛偻,少年时入同盟会,屡捐巨资助孙中山革命,又不善治生,中岁倾其家赀[39]。弟兄志趣相异,不相往来。尝因事涉讼,张静江,庞氏外甥也[40],为两舅解之。虚斋书画均藏于沪渎,抗战军兴,庞氏南浔之居宅及宜园均毁,书画之在浔及苏州寓所者或毁或散,然皆非上品。解放后,予于北京西单文物店中购得戴醇士画松一帧[41],有“虚斋”藏印,疑抗战时自苏州寓所散出者。解放初,所藏由故宫博物院收购[42]。故宫宋元画展览,余曾见元王蒙《夏日山居图》,庞氏旧藏名迹也。莱臣亦能画[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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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宜园、适园均毁[44],而刘氏之小莲庄闻至今犹存。宜园布置不俗。适园多竹,湘妃、麋鹿、方竹移自湘蜀。小莲庄于池畔曲廊水榭外,忽筑西式屋两所,颇为不类。适园楹联皆集宋人词,小莲庄亦稍有之,皆可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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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巨富所谓四象,最先盖顾、朱、刘、张四家,顾、朱中落,庞、邢继之[45]。邢氏不知起家所自[46],其富不逮刘、张、庞。刘、张均以藏书刻书著称[47],庞氏藏书画甲于海内,而邢氏无闻,非守财虏如邢叙之,则纨绔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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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数家外,富室又有邱氏[48]、梅氏。丘氏之后有于上海开设新世界游艺场者[49],其后洋场恶少之流,不足数也。梅氏于镇郊设梅恒裕丝厂,为南浔丝业之后劲。抗战时厂毁,家亦中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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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句尝作“仙槎二叔伢三哥”。“仙槎”指邱仙槎,字其梁,南浔邱氏产业开拓者,曾跻身“四象”,后降为“八牛”之一。“伢”,南浔土音读若ngä,意为“我们”。“三哥”指“四象”之首刘镛,字贯经,因排行第三,时称“刘三东家”。详见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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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培生”即前云“张家第二”者,因排行第二,故有此称。其人名颂贤,号竹斋。详见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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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顾六公公”名福昌,字成之,号春池。原为国学生,后弃学从商,以在南浔邻镇震泽开布店,兼营丝业发家。因排行第六,故称“顾六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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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顾福昌实有三子:长寿松,字容斋;次寿藏,字子嘉;三寿明,字颂三。均承父业,经营丝业。以寿藏字子嘉者最有声望,曾任上海丝业公所董事长。“兄某某”当即寿松字容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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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颂驺先生”即刘安仁。安仁父铉,为“四象”之首刘镛之兄。详见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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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宋徽宗《雪江归棹图》原为清宫旧藏,后流出,先为庞莱臣所得(《虚斋名画录》著录),旋归张伯驹(《丛碧书画录》著录),张氏于1949年后捐出,现为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品。庞氏虚斋旧藏书画,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十八件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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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长子某”名宝庆,字质甫。国子监生,捐候选郎中。早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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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小山”一作“筱珊”,即缪荃孙也。荃孙字炎之,一字筱珊,号艺风老人,江阴人,光绪二年进士,晚清著名史家、目录学家、金石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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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铁桥”即严可均,字景文,乌程人。嘉庆五年举人,尝官建德教谕,引疾归。清著名藏书家、文献学家。好辑佚,所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最为学界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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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按“若”原作“若若”,众多貌,属上句亦通。如《列子·力命》:“今昏昏昧昧,纷纷若若,随所为,随所不为。”此属下句,当衍一“若”字,径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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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芹伯”名乃熊。光绪三十一年秀才。著有《芹圃藏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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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叔靖”通作“叔驯”,名乃骥,号齐斋,石铭第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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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璁玉”通作“葱玉”,名珩,号希逸,为乃熊弟乃骙(字仲蘋)之子。著名书画鉴藏家,有《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传世。“癌子”不解何意?张珩癸卯(1963)患肺癌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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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吴梅村”即吴伟业,字骏公,太仓人。明末清初著名诗人,尝仿杜甫《饮中八仙歌》撰书《画中九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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