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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字干写,据印痕残笔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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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六、记八慵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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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慵园在前街,吴梅隐所筑。梅隐名格,号眠鹤庵主。其宅面前街,背大街,面西开门,设吴会丰糕饼南货店。所造糕饼甜美,其所谓“立酥”者尤著称。梅隐善画,与吴仓硕[2]、金心兰[3]、任立凡诸画人交[4],时往来园中。园甚小而结构曲折精致,颇具匠心。入园门,循廊而西,为端友居,屋三楹临池,池北起假山,屋名端友,犹言石交也。池南小亭临水,又南为德尊堂,堂有梅隐画像。自临水之亭西循廊曲折入一小门,入门为一狭长之楼。由假山石磴委蛇登其颠[5],西亦有一小门,入门即此狭长之楼上。楼有石梯,下为小轩洞开,名格庐。格庐之南,邻家后门隙地也。不筑墙,以竹篱隔之,修竹数竿,遂若篱外别有结构。格庐之西南为眠鹤庵,旧于院中饲鹤,故云饲鹤之庭。稍西亦有廊,西抵园墙。狭长之楼与格庐间隙地数弓,隔以树石,藓石苔砌,草树蒙密,有山林气。楼西小屋三楹曰“八慵庄”。门外壁上嵌石刻《八慵园记》一方,似是俞曲园撰并书[6]。八慵园尽于是矣。余儿时,里人结消夏社于园中,屡随父至园中嬉戏[7]。后稍圮坏,有人登假山,石坠落池中,其人亦堕水,为石所压,竟死。亭馆亦坏。日寇入侵,纵火,吴氏之宅烬焉。余于一九四六年夏返里,大街、前街皆为废墟,唯八慵园之假山兀立其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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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隐能画,家藏书画甚多,颇有名迹。梅隐子润之,润之二子,长字竹舟,次字荷卿。家已中落,竹舟以所藏画乞使者售之蒋孟蘋[9]。时余尚幼,但忆其中有元高房山山水轴[10],其他不忆也[11]。荷卿所藏无珍品,大抵为清代人作品[12]。荷卿早死,其画未散,疑日寇时毁于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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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八慵园”四字干写,据印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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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仓硕”初名俊,又名俊卿,字昌硕,号仓石、苍石等,孝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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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心兰”名湅,号冷香,又号瞎牛等,长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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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立凡”名豫,萧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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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山石”二字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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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曲园”名樾,字荫甫,德清人。清末著名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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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父至”二字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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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之”下有字,已被圈涂,不录。“假山”,二字干写,据印痕残笔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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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乞使者”三字原补写于“画售之”右,与前“次字荷”部分重叠,据先生补写之例及文意插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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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房山”名克恭,字彦敬,本贯大同,久居房山。元著名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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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他不忆”三字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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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为”原作“为为”,衍一“为”字,径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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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七、记殊胜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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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胜寺宋代古刹,蔡京命名[1]。其建置及累代重修因缘,具见于《吴江县志》及《平望镇志》、《百城烟水》等书,不悉记。寺址本甚大,东至市河,南临莺脰湖,北及西环以水曰寺浜。太平军守平望,曾于寺门前架砲,其初至时似尚未毁,后遂为废墟。大殿之后有银杏树一株,数百年物也,数人围之不尽,相传宋时所植。疑寺之毁非以火,若大殿、后殿遭焚,树安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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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儿时[2],我家东墙外皆寺之废墟也,命之为殊胜寺场,时有江湖卖艺者于此作场。大殿遗址存三世佛石台,其西已为镇之积谷仓,积谷以备荒年。有屋数楹,里人范子龙书“民莫不穀”额。清末积谷仓久废,仍为乡董治事之所;国民党时,为区公所。积谷仓之北则为平望女子小学校。大殿遗址缭以垣,谋去佛台,寺僧与乡董争之,以为古迹不可毁,故至今尚存。后殿之址赁之黎里鲍姓所设之达盛酱园。达盛所制之酱黄瓜及他酱菜、辣酱,以味美著称,即以银杏为商标。达盛东边之墙即筑于树根上。大殿南为天王殿,置金刚之四石座尚存。东为僧房,并赁为香作坊,旧时辄见于金刚石座上曝所制香。天王殿遗址之西为一木作。木作之南为闵家薄荷糕肆。薄荷糕洁白如霜,昔人有诗咏之。天王殿南有池,跨以桥,其南则门也。光绪间一游方僧募捐重建山门三楹,塑哼哈二将像。殊胜寺非十方丛林,寺僧每鬻贫家子为徒,幼为沙弥,长而剃度,师徒相传,各有房分,共推一长老主寺事[3]。游方僧既修山门[4],寺僧惧且据寺产[5],谋逐之。寺僧与里人习熟,助之诉于县,竟逐游方僧去[6]。然寺僧竟不能重建,遂长为废墟。寺僧皆食肉饮酒,或于屠肆市肉,携之过市,无非之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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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之东为市河,市河有桥曰泰通桥,傍桥一佛堂供石观音,盖本古造像,香火甚盛,亦殊胜寺僧主之。观音堂甚隘,其后为僧舍,甚幽閟。自泰通桥而西为扇子街[8],街南旧亦寺之南垣,余儿时所见已尽为市舍民房,盖寺僧鬻之。街南亦皆市肆,临莺脰湖,疑兵燹前已然。扇子街之东端即山门[9],东偏一楹,有冬菜肆,西偏则为文乐园茶肆,则赁之寺僧。又西稍南为西塘街,有屋曰斋僧堂,则本寺斋僧之所也,民国后为商会。旁在寺浜[10],兵燹后所建,闻旧为某姓当铺基,盖亦久非寺产矣。我家后园地则购之寺僧。园门外有隙地,数武为小道,道南即为僧舍。然此隙地为道观所有,观已无存,有道士一人居于园墙之西小屋,旁为斋僧堂之后门。道士所居东为我家后园[11],西为斋僧堂及木作,皆殊胜之地。隙地之南为僧舍,而隙地斗入僧舍与后园之中,隔寺产为二,不知何以如此。余阅旧志及《百城烟水》,谓殊胜寺之西为道观,则斋僧堂亦本道观地也,然堂相传为斋僧,必非观所有。凡此均不可解。始辟此园,欲展园至道旁,询之寺僧,则曰此道士所有。询之道士,道士不欲售,乃赁此隙地,于门外植柳五株。我父始集唐人诗为门联曰:“门前学种先生柳(王维句),日暮聊为梁父吟(杜甫句)。”[12]继以为下句为杜陵过武侯祠诗中句,嫌于僭妄,虽倩蒋孟蘋表伯书之,不敢刊木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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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树解放后犹在[13],“文革”时被斫作薪。余于一九八五年返里[14],银杏无存,而酱园犹在,四天王之石座亦夷为平地[15],唯大殿之佛座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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