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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十七、记南浔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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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为浙江大镇[1],以富著称,而素无中学。一九二八年,诸卒业及肄业于大学者谋创立中学。其时国民党始定都南京,发行公债,强南浔诸富家承购。刘湖涵派购五万元。刘湖涵为沪上大房产主,而騃不解事,经营管理皆由我外祖颂驺先生主之[2],乃以此五万公债券悉数捐助为创立中学基金[3]。他富家亦有所捐助,于是集基金殆不下十万元。创议诸人有沈调民(圣约翰大学文科毕业)、沈石骐(圣约翰大学文科二年级)[4]、李庆昇(东吴大学法科毕业)、丘调梅(东吴大学理科毕业)及我舅刘季雅(名承棫,外祖之幼子,南洋大学铁路管理系毕业)。基金既集,乃以报国寺为校舍。报国寺者,宋以来古刹也,然香火寥落,仅寺僧三数人居之。诸人逐僧去,又兴建课室及办公室十馀间,开学招生。诸人皆少年任气。寺有铁佛,相传为宋时物,然实清代所铸。校以大殿为礼堂,乃碎铁佛。寺僧既被逐,诉于镇之士绅,勿善也。一日,沈调民与其侪辈饮于市,既醉,过张王庙,相与谓我辈创立学校,亦当破除迷信,入庙击山门之神曰王灵官者,碎之。镇人诧言沈调民打王灵官[5]。于是庞莱臣及他士绅数人诉于县,谓诸人破坏古迹。调民等亦据镇志驳之[6],谓铁佛实清末所铸,非古迹。事虽得解,而调民为镇士绅所侧目。调民先已被推为校长[7],乃辞职,任教师如故。沈石骐者,庞莱臣之外甥,诸人欲以石麒继任,而石麒未卒业大学,碍于资历。当日饮于市,我舅氏偶以事不与,以故击王灵官者无舅氏,指目所弗及,于是群推舅氏为校长。数年间任教职者,二沈、丘、李之外,先后聘盛明若、钱公侠(皆光华大学文科毕业,长于文学)、斯谨厚(浙江大学生物系毕业)、蒋某(亦浙大生物系毕业)。师资在私立初中间颇强。今作家徐迟,其首届毕业生也。数年我舅氏以我外祖命,去之上海佐理刘氏房地产事。而沈石麒于其间复学,卒业于圣约翰大学,乃以石麒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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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中基金不薄,以兴办农场而损失甚巨[8]。校董中有周柏年者,老同盟会员也。以鲠直与当国者忤,不得志,仅为浙江省国民党部委员。力主兴办农场,以辟利源。然无技师[9],所饲来克孚鸡,产卵小如鸽卵。又谋改良蚕种,亦无所成,以是损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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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寇自金山湾登陆,学校犹授课如常。十一月间,平望陷,镇人一夕迁徙殆尽。师生皆走避。次年,我家展转至上海,浔中旧侣李庆昇、丘调梅、汪弘声、钱公侠及会计俞立人咸在,始知沈石麒竟沦为维持会长[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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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事起,余入湘任湖南国立师范学院教职,胜利反沪。知南浔中学复校[11],然自校长及教师皆新任职者。基金以法币贬值故,荡然无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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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南浔”二字干写,据印痕残笔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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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外祖颂驺”四字干写,据印痕残笔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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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乃”与前“之,”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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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石骐”与后“石麒”为一人。2019年12月13日,余与刘莹率“唐长孺读书笔记整理与研究”项目组至南浔考察,见浔中“校史陈列室”绍介沈氏,其名皆作“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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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镇”与前“。”原重叠。“王”原作“王王”,衍一“王”字,径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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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调”与前“。”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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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调”与前“。”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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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以兴”二字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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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然”与前“源。”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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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此句右并排写“因知沈石麒竟沦为维持会长”十二字,重复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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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校”原作“校校”,二字重叠,衍一“校”字,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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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无存。”与前“新任职”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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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十八、记湘行及国立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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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一年冬[1],太平洋战事起,日军据上海。余时任教于圣玛琍亚女中及光华大学。光大解散,圣校则将于汪伪之上海教育局注册。余不欲留上海,因吕师诚之之介,受湖南国立师范学院之聘,间道入湘。同行者为刘世杰表弟及其姊并姊之子女。时上海旅行社林立,皆以护送赴内地者为业。其人类皆于所经途中有亲识,与敌我两方之乡村主事者相结,故往来得无阻。各旅行社所结连之人与地不同,故取道亦异,然大抵皆经浙东以至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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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与世杰等及他客可十馀人,于三月中先至杭州宿,次日渡钱塘江,有小船相候。至一乡村,入一家,其家有瓦屋,有厅甚大,即在其家饭。待至夜半,复乘小舟行。护送者曰:“过此十许里即封锁线,有日寇于山上筑堡守之,然夜间日寇不敢外出,时或鸣枪,乃所以自壮,毋恐也。”既而过一桥,有铁丝网拦之,然网已破裂,船过无碍。桥畔山上日寇之堡在焉。遥闻日寇喧呼,若有所见。护送者又曰:“此皆虚声恫吓,非真有所见。”嘱客勿惊。迳刺船行。又若干里,天明至一地,则为我军守地矣。然实无兵。一便装佩红缨匣子砲者,挟从者数人至,护送者与语,亦不知作何语,其人挥手谓从者曰:“此舟有女眷,谅非奸细,任过可也。”于是复刺舟行至临浦。一宿,易大船行。夜宿船中,至诸暨。一宿,次日晨,以人力车至金华。护送者男子一人,至临浦时已行;一妇人回,随船送至诸暨,次日谓余等曰:“此去至金华,无待护送[2]。”遂亦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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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与世杰姊弟至金华,寓一小客舍[3]。世杰有亲识在丽水,往丽水访之。余恐资斧不继,电师范学院汇千元来。待一周,世杰已返而汇款不至。世杰谓若旅资不敷者,彼可假贷,于是遂行。时火车仅至鹰潭,若更南行,必易乘汽车。到鹰潭后,至汽车站,则云登记者多,一月后始有望。鹰潭本小镇,其时旅客纷至,当地人构屋,覆以芦席,聊蔽风雨,余等及他旅客大抵皆寄宿于斯。然膳食颇不恶,面亦佳,价甚廉。在金华时火腿、香肠皆廉,至鹰潭食面亦不恶。旅客或告余,久待公共汽车,不若为黄鱼者。黄鱼者,商人载货之车,司机者私载客,名客曰“黄鱼”。世杰问讯,或者载客已满,或价不谐。候车十馀日。一日有空袭警报,人皆走避。余等伏于田野间,久之无所闻,遂返。经汽车站,见有车在站外,无乘客。世杰入问站长,则曰:“车当即行,而持票者皆避空袭,不能久待,可即购票上车。”余等遂径返旅舍[4],匆促以衣被诸物纳行李袋中,急往车站,则车犹在,遂购票上车,他客亦继至,客满,车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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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第一日至南城宿,次日至南丰宿。余见墙上乃有我党标语,盖当日中央苏维埃所书。撤退后,国民党入踞其地,以石灰掩之,久之石灰脱落而标语现。又一日至宁都宿,所居为陶陶招待所,门对翠微峰,明末魏禧等读书处也。次日至太和,时为江西省治。车至太和而止,入湘须易车。太和购票甚易,逗留仅二日即行。第一日至耒阳,次日至衡阳。到衡阳时已昏黑,大雨如注,旅客大都冒雨渡湘江入市。余等衣履皆湿,急欲得栖身之所,讯知近处有旅舍,乃雇人力车往。同行者有吴姓夫妇,及其表弟苏州人张姓。旅舍甚宽大,布置楚楚,自发鹰潭,寄宿之所无如此处,而旅客寥落,颇怪之。后始知机场在北岸,日寇屡炸机场,故旅客不欲居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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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姓之妇询知余为吴江人,因言彼本籍绍兴,幼时曾居盛泽。绍兴人寓盛泽者,多开设染坊。余询之,彼笑而不言[5]。晚间张姓少年来我室谈,始知为邵力子之女及婿。其婿在曲江中国银行任职,即当赴曲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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