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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64 1987年,父亲在给殷墟博物苑题写的创建纪念稿中,也提到了“大遗址”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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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66 殷墟博物苑的创建是殷墟考古事业符合逻辑的发展。如何保护好这座大遗址,把它传之子孙永保用,发挥社会效应,如何把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安阳市)的现代化建设规划同时协调统一起来,是个新课题。这需要有关方面积极配合,集思广益,才有可能把它较好地解决。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愿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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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68 2013年,牛河梁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兴建,可以说是父亲“大遗址”观念的实际运用。他曾说过,这个地区这么多的遗迹,合成了一个大遗迹,各个点之间的空白处也应括在保护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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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70 1957年他在家里说到了“大政治”,1964年说到了“大文物”和“大遗址”;后来到了1986年,他又说到了“大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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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72 无独有偶,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我弟弟偶然地得知,我家在西直门大街宿舍的后院邻居、植物学家侯学煜,对“以粮为纲”口号有不同的看法,在80年代初提出了“大农业”“大粮食”的新观念,曾引起国家领导人的重视。弟弟把它赶紧告诉了父亲,他听了说:这个“大”字就是好啊,有些时候就是要有大视角,能把问题看得透彻—我和侯先生合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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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77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1705994720]
1705997078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关于仰韶文化的若干问题》的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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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80 1965年前后,是他身体状况好、思想压力也较少的时期。有两件大事该使父亲高兴,但其实他只是对第二件事更加热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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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82 第一件事,他看得轻。这年春天,三伯父挺高兴地来到我家,带来了老家的好消息:县政府要落实政策,打算给仝和工厂家人十多万元作为结算。由于我的大伯父和二伯父已经去世,就只有他和我父亲两个人来商定如何处理了。三伯父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字迹工整,这是他想好了的分配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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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84 “我可不要这几万元。”父亲听了他的讲述后立刻轻声却斩钉截铁地说。那时,父亲的工资还是每月207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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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86 两个人又翻来覆去地议论了许多。父亲说:经历了挨饿,人们思想冷静了许多,各方面政策也符合实际情况了,正是该好好把各项工作做上去的时候了。多年来我戴着资本家出身(而且说你不是单单的资本家,你还兼做商人——“逢商必奸”啊)、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帽子,已经受够罪了。如果我再拿到这笔惊人的钱,可就成了货真价实的资本家了,真的把这个帽子“落实”了。如果再来个运动,话把子不就更多更硬了?咱们趁早躲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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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88 1965年末,三伯父再次来我家里说:“倒也是,俗话说无官一身轻,咱们算作无钱满身清,当个真正的普通人吧,就这样过日子挺不错的呀。”原来他刚刚和老家的领导们明确表态:我们谢谢政府,但绝对不要这笔钱了,请把它用在家乡建设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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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90 以上两次见面,我们子女都没在场,是1967年的动荡中母亲说给我们的。“多亏你父亲没要那笔会惹事的钱财……咱们算是弃财免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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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92 一个大家族神奇的创业史,到现在又梦幻般地烟消云散了。到了晚年父亲又说:也多亏有资产阶级家族的精神与经济的支撑,才让我在几次关键处少了波折,才走出了今天这条路子。归根结底,还得感谢家乡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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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94 第二件事,他看得很重:《关于仰韶文化的若干问题》在《考古学报》1965年第1期上刊登了。我能感觉到父亲对它特别重视,他预订了不少单行本,分送给与其有关的人。这里还有几个“小故事”能佐证这篇文章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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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96 故事一:可能是编辑部觉得他的这篇论文太长,就建议将最后一节“仰韶文化与历史传说的关系”删去了。而这节正是遵循了徐旭生先生的学术思路。在1991年,《辽海文物学刊》又把这一节单独发表了。父亲曾为此写了补充说明,开头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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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098 ……算来,四分之一世纪过去了。翻出旧稿重读一遍,这篇文章新意不多。但从它的写作时间,反思这半个多世纪学科发展的历程,颇有启发。似乎当时并未清醒地意识到,那正是我国近代考古学史上的一个转折点。这篇短文似乎是有路标的意义的。看来无多少新意,竟然还有如此这般传奇故事。仔细想来,其中或许包含着某些确比这篇短文更为重要的道理。所以,我不厌其烦地写出来,就教于广大同行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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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100 故事二:父亲对仰韶文化的思考一直没有休止。我在他的一堆故纸里,发现了一份五页纸的对仰韶文化讨论的“余论”,郭大顺认为写于1986年,它的第一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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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102 中国文化起源问题——仰韶文化是屈指可数的几个重要源头之一;它的主要发展脉络是从“酉瓶”诞生,发育成熟,再还原到原型,以“蛋形瓮”为触媒,诞生“原始斝”,经过“斝鬲”过渡到鬲,最后溶解消失到中国“通用型”的灶釜。这是仰韶文化研究六十五年来成果的图解式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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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104 故事三:2012年,我看到了杨泓先生写的纪念夏鼐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的文章,才知道父亲那篇文章原稿是先交给了夏先生之后,夏先生直接送到编辑部的,足见夏先生很注重学术的百花齐放,这两个老同事也是相互尊重有加。曾有传言说,五六十年代考古界的“南北两派互相看不起对方”,但在他俩之间并不存在。杨先生顺带说到,这个文章发表得益于夏先生,但是当时夏先生忙于出差而没来得及签字,编辑们请编委中其他人补签却颇费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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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106 我据此(以及下面的故事四)理解了,父亲在1965年之后的二十多年里,竟没有再在《考古学报》上刊登文章的主观客观多重原因,尽管父亲很重视这个期刊,在书柜里依序存放得很规整、没有缺失。一个80后的考古研究生对我感叹说,怪不得苏公在他的那个年代只能打游击在小报小期刊里写小文章,把它们的出处拿到当今的研究员评审标准审视,连副研究员都不合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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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108 我还理解了,在父亲离世后不久,这个学术性的核心期刊竟然出现了一篇文章,说我父亲的学术思想里含有德国法西斯的民族观念等。我们子女曾正式写信给编辑部,希望不要再有这样人身攻击文章挤入学术刊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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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110 故事四:我在本书即将脱稿时又得知,1973年,父亲带着学生张忠培拿着1959年后用了14年时间写成的《元君庙仰韶墓地》报告交到编辑部。一位负责编辑部工作的老同志说:“这个部分内容某文章已经有了,那个部分就不必再单独出现了”,“泉护村报告也不必发了,有了已经出版的《庙底沟与三里桥》就够了!”此后,这位老同志还写信给张忠培,建议再删除《元君庙仰韶墓地》报告中的一些图版和线图,并将文字压缩后再分两期连载——连我这个外行人听了都会感到,这几把砍刀正把作者的思想灵魂抹杀殆尽。事情就这样被封压了。直到后来情况转变,该报告才终于在1983年4月由文物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张忠培在新书的封三上写道:“一九五九年写成初稿,廿四年后才贡献给读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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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112 有位考古人对我说,《关于仰韶文化的若干问题》是一篇有分量的标志性论文:作者的学术思想正趋成熟、即将进入一个新境界。这使我注意到,在1965年父亲还有一篇未发表、但已基本完稿的五千字论文:《黄河流域中下游原始考古动态》。我觉得这两篇论文可称之为姊妹篇,值得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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