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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55 1968年,造反队把抄走的金银首饰一律按银行牌价兑换成钱退回,翡翠是不算钱的。而且说,既然你承认存折里包含着1954年资本家家庭分得的钱,那么现在该把这笔钱上缴,以划清界限。父亲就把其中的5000元上缴了。我们在家里议论说,如果上缴了钱就划清界限,那还要政治学习干什么?父亲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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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57 这些动荡,还有周围的一些负面情况接连传来。考古所的陈梦家教授、黄文弼教授,以及1967年才得知的向达教授、吴晗先生及其亲人,都在1966年内相继含冤离世。这些使得我们子女们对父母两人的安全,很担心也很揪心,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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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59 1968年,北京大学翦伯赞教授去世。俞德浚先生的好导师胡先啸先生,还有住在我家后面的好邻居赵九章教授也遇难了。知道赵伯伯出事的消息后,母亲在家里念叨:“听说给他(指赵伯伯)平反的上级文件都快下发了啊,太可惜了。”父亲说:“他受的罪也太大了,折磨得让人快疯了,是逼迫他自寻了短见。国家的损失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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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61 一次,父亲对我们简略地讲了些近况后,又很郑重地说:“你们别挂念,我自认为我很顽强。都六十的人了,已无所顾忌,想进棺材很容易,但那样太不值得”,“我可以有十个理由宁折不弯地愤愤离世,但我有一条信念让我学习韩信,那就是我还有我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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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63 又有一次,他感慨地说:古语道“哀莫大于心死”,国家损失了这么多的优秀拔尖人才、能人义士,可现在上上下下,似乎都那么麻木,“怎么就没有人心痛啊?如果都这么麻木不仁,那就更令人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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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68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1705994724]
1705997269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画在烟盒上的素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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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71 笔记本要回之后,父亲曾把最后一本里面的其中一页(写于1966年3月,被抄家前两个月)给我看,并说“全盘都完了”(计划全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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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73 教研室1966年上半年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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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75 基础课:秦汉考古(俞伟超,邹衡,李伯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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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77 专题课:石窟寺,古建,博物馆(阎文儒,宿白,刘慧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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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79 论文:李仰松,吕遵谔,邹衡,俞伟超,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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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81 留学生:裴文中,苏秉琦,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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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83 研究生:苏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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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85 报告:张忠培,严文明(苏秉琦,李仰松,刘慧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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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87 从中不难看出,笔记本和他的学术生命紧密相关。父亲从大学期间起,就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不是每天都写,所以日记更像是笔记。在昆明期间,纸张极度缺乏,日记本承载的就更应该是笔记的任务了,而到了北平后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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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89 从50年代初开始,他的笔记本不再是以前的那种大厚硬皮本,而是小本子了,可能是为了携带方便吧。衣服口袋、书包哪都放得下,出差、开会、上班、回家都能不离身。1960年至1961年间,想买到合适的笔记本是要常在逛街时留意的,我和我弟弟还在天津为他购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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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91 我们也都知道,他常在本子里描绘陶器上的花纹,或陶器的外形。后来我又知道,他画的图并不合乎专业标准,倒是有点素描的味道,常是把他认为重要的特点勾画出来,甚至夸大了。父亲在家里常翻看它们,母亲说他摆弄这些图“很上瘾”。再有,他一旦手头没有拿着笔记本而又有画图要求时,香烟纸盒、台历的纸页都会被他利用。有一次,他给人写了回信后才发现,这信纸的背面已经被他画了个陶器素描,于是他又在信的角落注明:我写完此信后才发现,背面我已画了图,请你给我回信时顺带把这个信纸再邮寄回来。足见他对这些图件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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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93 父亲很爱看地图。1968年在北大的住房物资全部返回时,偏偏没有了丁文江的分省地图集,这是工作后一直跟随着他的。而且他更偏重于地形、地势图,后来他又买来了中国地形图放在手头,十多年后竟然已经被翻看成了残件。我猜想,他是在观看河流吧。这个习惯也影响了傅吾康先生,傅先生也曾很想买一本丁文江的分省地图集却没买到,最后他在成都倒是买来了,还曾高兴地在信里告诉了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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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95 1972年,我儿子五岁。父亲注意到了孙子喜欢绘画,便高兴地说,图画让你学会形象思维,这对思维能力很有益,对于我们考古学更不例外。中国人用的方框字的一个优点是象形,有助于发挥形象思维。他还说过,触觉对于人类认识自然、增进理性感性思维也很有利,你对孩子乱摸东西不可过于干涉制止。我觉得,他在反复抚摸陶片时,在观看比较他的这些素描图时,一定有诸多反复思考和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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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97 类此,他的笔记本总是加入了许多零散的小纸片,偶尔还有大张的纸,例如在会议通知书的空白处,或稀疏或密密麻麻地写着发言提纲。可惜在他们隐藏本子的时候,把纸片都抽了出来,丢失了许多,日期顺序也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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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7299 在他从五七干校回来之后,即1973年起,他又常埋头翻找多年前的文稿和笔记,心思多了起来(母亲的原话是:他又“不安分了起来”),有几次竟然没听到家人挤在狭小空间里的家常话。我们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爸也太有闲情逸致了,现今都这样了还摆弄那点业务,有谁乐意看它。那些陈仓烂谷子早已被批了,忘记它们吧。”他却说:“多少人把命丢了很可惜,也能理解,他们受到的委屈和苦难比我大,像叶企孙,我是通过吕正操得知了这个人,也是学物理的,当年他的工资比毛主席的工资都高,对国家的科学建设作出了大贡献,还培养了许多拔尖人才,不也是被批斗了吗?我的情况可比他那样的人好多了。我得再想点,再写点,哪怕是一点点,是一种责任而不是爱好。留给后人迟早有点用吧,我就不信它全是废物。我历来做思想检查,骂过自己多少遍,帽子也多,可就是从没责骂自己的文章会是废物。”我事后分析,那时他是在构思着“大突破”(区系类型思想)、孕育着“呐喊”或“序曲”,即进入了他学术生涯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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