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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宝林先生机智幽默,而且还嫉恶如仇,经常说一些嘲弄戏耍军阀权贵的相声段子。他曾经据民间传说说了个段子。据说是韩复榘在山东当省长、督军的时候闹出的笑话。说是有个当兵的在操场上打篮球,韩复榘看一群人来回争抢一个球,他不解,于是就高声喊起来:“停、停、停。这是干啥?10个人抢一破皮球(老式篮球是由16块牛皮拼合而成),一人发一个不就得了!”听众都被段子中对韩复榘的调侃笑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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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侯宝林受到了冲击,他在平日里与朋友聊天说的话,和他创作表演的节目,都被搜罗出来,成了他“攻击社会主义,反对党的领导”的罪证。他进入中央广播说唱团时,月薪是335元,在当时是非常高的了。一次与同事聊天,他说:“我在这儿,一月300块,要在外边干,千儿八百也是它。”1961年,刘少奇提出“三自一包”,侯先生曾提出一个11人名单,要求去云南单干。因此,侯宝林被扣上“反对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帽子。他演出的相声也遭到批判,说他表演的《关公战秦琼》,以大军阀韩复榘父亲不懂艺术瞎指挥,来攻击党“不懂艺术”,重弹“外行不能领导内行”的右派谬论。大炼钢铁时,侯宝林有一个相声叫《全家献宝》,里边有一段说:“‘我身体锻炼得跟铁人似的’,孩子急忙说,‘爸爸,你可别像铁人,回头连您也给献了。’”并说,“刮舌子也被孩子偷去炼了铁,走在街口里,火车道也想搬去炼铁”。这个段子被批判为“恶毒地攻击我们全党大炼钢铁的伟大运动”。他还有一个常演的相声《改行》,也遭到了批判,说他“攻击党的下放干部政策”。他还有一段叫《打呼》的相声,把打呼噜叫“自然灾害”,又把三个打呼噜称为“三呼万岁!”因而被批为“借以否定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据说,1962年,台湾方面叫嚷要“反攻大陆”,说唱团让侯宝林演讽刺美蒋的相声《美蒋劳军奖》,他推辞不演,事后对人说:“国民党来了,我们都活不了!”这件事自然在“文革”时被人揭发,遭到严厉批判。尽管他遭受到了打击,但他乐观幽默的生活态度并没有改变。被戴上了“黑帮分子”的“帽子”之后,他知道既然戴了“帽子”肯定要被斗争,于是他在开斗争会之前,自己做了一顶细长的、圆锥形的黑帽子,叠起来很小,预先放在了口袋里。斗争会开始了,当斗争到高潮时,造反派要给侯宝林戴高帽,侯宝林先生慢条斯理地一边掏,一边说:“别累着诸位,我自己戴吧!”参加斗争会的群众联想起他平常惹人发笑的样子,忍不住都笑了。这一下,造反派被气坏了,连声大吼:“笑什么!这是阶级斗争!”众人忙将头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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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3月24日,当时在天津的相声演员合影。前排左起郭荣启、常连安、张寿臣、马三立;中排左起常宝华、张庆森、朱相臣、侯宝林、常宝霆、苏文茂;后排左起杜三宝、佚名、白全福、佚名、常宝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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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旧社会过来的艺术家,侯宝林先生在“文革”期间,不仅挨了斗争,而且经常接受造反派的外调,为他们写证明材料。我在旧书摊上曾经买到一些中央广播说唱团丢弃的“文革”资料,里边就有几份侯先生亲笔写的证明材料。我仔细读过侯先生写的证明材料,都是实事求是、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事论事,不是为了迎合讨好造反派而添油加醋,上纲上线。按老北京的旧话儿说:既不添油,也不拨灯。以下是侯先生所写的两份证明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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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杨文元的证实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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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40年至1942年这三年间,我在天津燕乐戏院演出,曾一个时期杨文元也在燕乐演出。只是同台,当时觉得这个人不多说话,是个老实人。在这以前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在这以后也只是见面说话,熟人,没有密切过,也不是朋友,所以提不出什么证实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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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以后,我和潘玉珍拜了盟兄弟,听潘说他是潘永班的人“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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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是否参加了天津游艺协会,北京曲艺公会任什么职务,我一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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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外调的同志叫我交代北京(曲艺)同业公会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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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这个同业公会,当时具体的名称叫什么?我根本没往心里记过。我只是一个概念(对同业公会)凡是干这行的,吃这碗饭,特别是在台上有点颜色的人,你不入也不行。我对公会没有好感,我过去说过,公会抓官差,交会费,演义务(不给钱白演)。当然我过去的认识和说法远不能说明公会的反动本质。同时这种说法,也就有为自己参加了这样反动组织开脱罪责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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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交代我的罪行,我参加了这个组织,参加过公会举办的“讲习班”或叫什么训练班。参加过公会组织的“劳军”“义演”都是反革命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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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参加过大约在1946年或1947年公会举办的“纪念祖师爷”的活动。在崇文门外一个什么庙里,我去过,具体地址不记得了。只有这一次,后来就没有这样活动了,或者我不在北京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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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一套封建迷信的玩意儿,在彼时已竟(经)不能统治人们的精神了。我当时看到在那个庙里的西北角落(最偏僻的角落),半间小房里有个泥像,究竟那个“祖师爷”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我也没烧香磕头,这一套封建迷信的东西还是以前的旧公会搞的。当初办公会都是以几个老人所谓“老前辈”。到了国民党时期就不同了。以前是刘宝全、白云鹏担任名义,王文瑞、霍连仲做点具体工作,拿个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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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公会可能是在1945年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刚来不久,他们就勾结上了,也就是旧公会的一班人踢开了王文瑞、霍连仲、白云鹏等老人,他们已摇身一变,成立或改组北京的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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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1945年9月底,我从天津回到北京上海游艺社演出时,“新”公会已经成立好了。不久公会召集开什么会或扩大理事会,或布置“讲习班”(或叫什么训练班),或是布置“劳军”。其实大权在以上几个人手里,我只是听会而已,当时讲了些什么?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是否当时还有顾荣甫、尹福来等人也参加了,请找他们两个人也可以了解一些当时公会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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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证实大特务张景贤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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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至1948年底,我在北京西单游艺社演出时,他是一个观众,他和前台的人员,包括“东”、“理”以及职工等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不了解,他有时也到后台串串座座,大家都称他“张四爷”,经赵四和于少章介绍,我也称他“张四爷”。跑江湖的艺人对于这种事,是司空见惯的,凡是这样的人,必是有权有势的人,起码也是个地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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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的某一天,赵四对我说:“张四爷叫咱们今天晚上到他家去打牌。”我说:“那(哪)呀?”赵说:“就在商场后门宽街,散场以后咱俩一块儿去。”当晚我和赵文仲去张四家打了一夜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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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个月,我在西单游艺社接到一封匿名信,信的大意:叫我准备相当于现在的人民币几千元,某日下午六点送到东来顺饭馆二楼大厅,有人来取,否则以手枪对待。当时我非常害怕,我跟会计吕少元说了,吕说:“嗐,你别理他那一套。”我又跟于少章(后台管事的)说了,于说:“张四爷在前边,我把他请来,问他有什么办法。”于是他到前台把张请来,张看完信说:“没关系,到时候我跟你去。”到了东来顺二楼大厅,找了一张桌座下,叫了酒菜。当时我的精神非常紧张,唯恐突然发生什么意外。总是偷偷地看着周围。吃了一顿饭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我对他是非常感激的。从此也再没接到这样或类似的匿名信。现在我怀疑那封匿名信是他们搞的鬼把戏!是拉人干特务的一种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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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48年底,解放军围城的时期,某一天,日场刚散戏,张四钻进了后台,(当时后台已经没有别人了。)张对我说:“我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了,(其实我并不知道他的职业)我们要彻(撤)了,我准备留下来,我们把‘五子’(饭馆子、澡堂子、戏馆子、杂耍园子、窑子,即吃、喝、玩、乐的一套。简称为“五子”。——作者注)都组织起来了,我想再干一个杂耍园子(杂耍即曲艺)。我拿钱,我不出头,你‘打里’(即管理园子),花小宝‘打外’(搞交际)。谁来也离不了吃喝玩乐。”他又补充一句:“钱有的是(即多得很)。”这时我意识到他叫我干特务!我说:“不行,我们这样的人,就会上台那两下子,您叫我们干别的不行。让花小宝跟人睡觉行(旧社会曲艺女艺人多是靠着卖身生活)。干这个不行!您若没我们还可能没事,有了我们就更容易露馅了。北京这地方人家(指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的人多啦,谁怎么回事人家都知道。像《天字第一号》(是一部歌颂国民党特务的电影)那样的事我们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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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忆我俩的对话,不一定每句每字都十分准确,但基本正确。也就是说,中心内容是全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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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的活思想:在这以前我从收音机里听过一个话剧《野玫瑰》,后拍成电影叫《天字第一号》(歌颂国民党特务的反动影剧),我中毒不小,把特务当成英雄。所以听他拉我干特务,当时产生两种思想:一种是我怕死,不论待遇多高,我也不能拿生命做本钱。第二种思想是:干特务是英雄,文的武的都得有一套,我干不了,不够那个资格。但我所说的话,完全是站在敌人的立场,还替他着想,如“您没我们还可能没事,有了我们就更容易露馅了”。意思就是,我不够资格,干不了,你干我也不管,你干也得小心。也就是自己不敢干,也不敢得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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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北京解放了,解放军入城的那一天,我在西单商场门口(即新华书店的门口)看见了他,他没有看见我。他穿着黑色大皮袄,戴着黑皮帽子,把帽子拉得很低,在那里看解放军的队伍。以后再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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