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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倒不觉得那是残忍，残忍的是我无事可做，结果前夫说那你应该上学啊。一开始我只是去学英文，我觉得学英文是应该的，竟然连电视都看不明白，那怎么行呢。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查到，说是在美国每个人都应该至少接受大学教育，他还说在美国连一张大学文凭都没有是不可以的。所以他就把我送到城市大学去，要我先把基本的学分给修了，然后再看看我应该读哪一个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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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想法是，他已经是硕士生了，正在进修博士，作为一个准博士的妻子，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两个人的差距会太远。他觉得为了要把我们之间的差距缩短，得先让我去完成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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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我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料，那怎么办呢？他想应该让我选一些比较容易的科目。譬如中文，我是中国人当然中文难不倒我。又譬如数学，他很快就发现，不管我怎么不是念书的材料，我的数学还是比美国人的好，所以在我还没选好主科的时候，他已经帮我把数学列为我的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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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不反对我喜欢拍戏，但是他认为先得读书，等有了文凭再拍戏就不一样。换言之，在他眼里没有文凭就不会演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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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当他发现如果戏剧是我的主科的话，可能我一辈子都拿不到文凭。当我转到州立大学去上课时，他就建议“舞蹈”为我的主科，这是我最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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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舞蹈课都是些理论的东西，真正跳起舞来的话，很多老师都不见得会跳，当然我指的是不见得比我跳得好。这时我开始反对他这种为拿文凭而读书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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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那时我怀着孕，大着肚子每天在高速公路上差不多要开四十五分钟的车去上课，实在是有点危险。尤其我开的是辆小车，那些大卡车在公路上不断地欺负我，前夫终于答应不让我再冒这个险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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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日子我就安心养胎，平时打打毛线，不过已经开始在教舞蹈，就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和南加州大学（USC）两所大学，一星期一边各一堂课，教大学里的中国同学跳中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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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年的10月底，江青和我终于联系上。把我们联系上的是“南国”第一期的同学会会长林慕冬。他一期毕业以后，改了个艺名叫凌凡，好像也没怎么拍戏，却认识了何梦华导演。何导演听说他家里希望他到美国读医，就极力劝他还是到美国来，所以他比我先移民到洛杉矶。凌凡不像我，他交游非常广泛，江青从他口里知道我的下落，然后就约好在凌凡家里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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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们的江青小姐刚好发生婚变，千里迢迢地避难到美国。她是非常坚强，不过看到老朋友我，难免要痛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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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凡当时房子没有现在大，但是凌凡一向好客，当然就请江青在他们家挂单。当天我的前夫跟我一块儿到了凌凡家里，他们都很通气地留在客厅聊天，让我和江青在房间说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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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江青没有坐在她的床上，偏偏喜欢整个晚上就坐在地上跟我聊，我的预产期在圣诞，那天是10月25日，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时间，所以我没有在意，也跟着她坐在地上，陪着她聊，陪着她哭，为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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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从晚饭前坐到晚饭后，只有吃饭时间我们才离开过房间。最后前夫开口说话了，他说第二天他还得上班，而且我大着肚子也该休息，我们这才依依不舍地说再见，回到家里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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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睡得很不好，我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听了江青的故事，心里很为她难过。没想到辗转反侧之间，觉得肚子好痛，后来发现竟然还流血了。想推醒身边的前夫，又怕他会笑我大惊小怪，就一直忍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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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天亮，马上第一时间就跟前夫报告了我的迹象。他听了以后打电话找医生，好不容易找到医生，怎么知道医生和前夫的想法一样，就是认为我们女人大惊小怪。医生还说多数女人生前都会有假痛现象，如果我的预产期在圣诞节的话，这两个月我的前夫可有得受了。虽然如此，幸亏那医生倒没有坚持，还是让我一早就去做一个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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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检查，医生就跟我前夫说，看样子这回是真的了，今天你们的宝贝就会出世了，不过……他居然还来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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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这位医生就慢条斯理、很专业地叫我的前夫不用着急，去把办公室的事情办一办，吃个中饭，然后再过来。他认为我是头胎，第一胎通常不会那么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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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我就不属于那个“通常”。就午饭的时候，我已开始阵痛了，而且阵痛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痛。来不及等我前夫回来，就把我推进了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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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竟然是我唯一的一次顺产，唯一的一次看着孩子从我的身上拉出来，那种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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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身边有一位护士，叫我拼命大叫，让我用力地帮着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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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但是我脑子还是很清楚，我抬头看着顶上的那面大镜子，清楚地看到我的孩子，血淋淋的。再回到眼前，护士并没有把孩子给我，只是从我眼前递过来，然后把孩子翻转身去，拍打孩子的小屁股，孩子“呱呱”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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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是那么美，那么不真实，像是在梦里，像是在电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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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是我的孩子，我是一个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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