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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他与比他年长五岁的大哥相处得最好,从小他俩住一个房间,哥哥喜欢音乐,而他喜欢绘画,他得到大哥许多照顾和帮助,也特别钦佩大哥的气质超众、文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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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是家中长子,似乎得到父母特别的栽培,他上的是沪上有名的圣约翰中学,每天穿着教会中学规定的西式校服,手指上戴着类似于今日校徽的校戒。他从小学习小提琴,父母替他邀请了当年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司徒华城先生授课。他将零花钱几乎都用来买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出产的黑色赛璐珞质地的密纹唱片,他喜欢听贝多芬交响乐等世界名曲,还有一辆时髦的蓝翎牌脚踏车。大哥爱好时尚,也用功至极,陈钧德每晚耳濡目染大哥在房间里练习拉琴,有一回大哥用力跳弓,竟将头顶上的灯泡猛戳出一个洞,令陈钧德目瞪口呆。小提琴演奏极其美妙,但平时练琴又是极其枯燥的,一段简单的乐曲需要不厌其烦地练习,直到无比娴熟,这给了陈钧德启迪。他和大哥手足情深,经常一起去听音乐会、看画展等,讨论音乐家、画家、文学家,每天一早醒了就播放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唱片,几近着魔。当大哥考上大连工学院离开上海,小小房间就成了陈钧德一个人的卧室兼画室,每天做完作业,他就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埋头绘画,父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阿四头居然喜欢绘画,陈家祖上还从未出现过一个画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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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少年时代,陈钧德就是个“独头”,他性格里有热情和浪漫的因子,却不喜扎堆,独来独往,爱做白日梦。常常,别人看他是走神了,其实他是在自己的幻想里愉快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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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怎样的气质,往往吸引着怎样的同类。有个叫邓祖仪的邻居男孩,是陈钧德少年时代的哥们儿,也是他最早与别人建立友情的“死党”。他帅吗?他成绩好吗?都不记得了,一直忘不掉的是,邓祖仪是混血儿,父亲是美国白人,所以他长得洋里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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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祖仪也酷爱绘画,与陈钧德有着共同的爱好。那时,邓祖仪在行知艺术学校读书。那是艺校,弥漫着浓厚的绘画氛围,仿佛空气也属于绘画,与自己所在的中国中学“完全不同”。陈钧德喜欢和留恋行知艺校的绘画氛围,经常骑车一个多小时,穿过闹市,去行知艺校找邓祖仪玩。他听说行知艺校每个星期天都有素描兴趣班,便赶去蹭课。谁知第一次去蹭,就被眼尖的行知艺校的老师发觉了。老师问陈钧德:“你是哪个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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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心慌意乱,“唰”地满脸通红,像只烤熟了的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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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邓祖仪大胆而仗义,站出来说:“他是我的邻居好友,也爱画画,跟我一起来求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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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授课老师看了看陈钧德的素描习作,没有责怪,反而鼓励他:“嗯,画得不错,不错,以后来考我们学校吧……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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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来,陈钧德朦朦胧胧对友谊的理解,就是与邓祖仪两小无猜,相谈甚欢。邓祖仪非常喜欢往陈钧德家跑,惊叹他们家房间好多啊,一楼到四楼都有,每个房间都有漂亮的、时髦的家具,而陈钧德对自己那么真诚、友好,所以他与陈钧德无话不谈,他们甚至谈论过神秘的生理知识,谁也没有羞怯,更没有肮脏的感觉,只像谈论深不可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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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至今记得,小时候他与邓祖仪经常约玩、约画。他俩互相充当过对方的写生模特儿,其实是陈钧德更想画这个洋里洋气的小伙伴。那是非常遥远的夏天,天气非常炎热,窗外梧桐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邓祖仪给陈钧德做模特儿时,脱去T恤,赤裸着上身,大大方方地坐着,看着陈钧德专注地对着自己画画。天生狂恋绘画的陈钧德,一画起来就忘了一切,全神贯注。毫无疑义,陈钧德最早的肖像作品,就是他的儿时伙伴“小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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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是,这幅距今六十多年的习作,前不久竟然也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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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泛黄,也有些破损,但早期两个少年的友情凝聚在了习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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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友情多么美好,如蔚蓝天空般,纯净而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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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不灭:艺术隐士陈钧德的成长史 第二章 青春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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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前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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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多么美好的职业。陈钧德高中毕业前夕,就暗暗认准了,世上对自己而言最有意义的一份工作,就是做个天天与色彩、画布打交道的专职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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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那时也隐隐约约听说了,自1949年新政权建立,作为东西文化高度交融的城市,上海也卷入了一场场社会改造。社会的起伏,也牵动着绘画事业随之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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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隐约记得,自己还在念初中时,地处闹市的南京东路大新百货公司的“大新画厅”举办了“新年绘画展”,他随父亲去看了。报纸上是这样报道的:“众多画家踊跃参与,展出作品438件,吸引了7000多观众”,这样空前的盛况,是以往不可想象的。之后不久,空气骤变,年轻的共和国受斯大林的文艺思想理论影响至深,从“革命的摇篮”延安带来的政治文化观,与对苏联“老大哥”全面学习照搬的政策形成一股巨力,使得绘画的审美标准发生了骤变,画家们第一次意识到,艺术的好坏首先不再是美学范畴的问题,衡量新中国艺术好还是不好,政治才是权威尺度。而西方现代派绘画里的纯风景、纯静物、人体画以及稀奇古怪的艺术表现,被划归资产阶级腐朽颓废的文化,与新中国改天换地的“革命精神”格格不入。于是,美术界似乎有着“红”与“灰”的分界,从旧时代走来的油画家们纷纷改弦易辙,试图通过创新而跟上时代的步伐,他们最担心被人划归“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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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成长的背景,与1950年代千千万万个青年学子一样。在学校和社会的熏陶下,他们集体迷恋苏俄式的英雄人物,甚至是苏俄文艺作品里的偶像。譬如保尔·柯察金,这个拒绝了资产阶级小姐冬妮娅追求、也拒绝了革命者丽达纯真之爱的偶像男子,对于事业、友情、爱情的理解和追求,几乎为中国1950年代每一个青年学生所熟知。青年学生个个滚瓜烂熟地牢记着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战斗英雄马特洛索夫的话:“活着,要让人们因你而活得更加美好。”崇高的理想目标激励着他们为之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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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是,陈钧德酷爱绘画,他坚信,通过绘画,一样能为国家、为社会带来荣耀,于是,在1956年临考大学前的春天,他打定了主意:报考美术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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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准备将想法告诉父亲时,有点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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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经商的,平时交谈里流露过,希望孩子里有人学习经营,子承父业。他也提起过:“富家的孩子可以玩艺术,普通人家的玩不起,培养兴趣和眼光也是可以的。”“为什么只有富家的孩子可以学呢?”陈钧德曾经不依不饶地追问。“搞艺术常常饿肚子啊,有几个学绘画的成为画家的?富家孩子学画画,如果只是玩玩,一事无成,很可能堕落成了败家子……父辈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会被玩艺术的孩子败光的,”父亲分析说,“一个人只要专注于一种技能,学制造设计,学医疗,学法律,学商业管理,就容易找到安稳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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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这番教诲让陈钧德牢牢铭记,然而正处于青春岁月的他不甘心也不相信自己会走不通绘画道路,他隐隐觉得,自己干别的还不如搞绘画得心应手。于是,他鼓足了勇气,单独约了父亲,第一次以“小大人”的口吻,神情严肃地表达了自己想考美术院校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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