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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回味着,也疑惑着。只听得林先生说:“以世俗的审美看,一尊完整的雕塑才是最美的。但搞艺术的人一定要有意识,凡是设定死了的东西,给观众的想象余地很少,适当留一点残缺,反而会给人更多的遐想和思考……绘画,要给观者留一点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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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林风眠又用右手食指蘸了蘸钴蓝水粉颜料,猝不及防地在陈钧德作品的暗部色块上轻轻一抹,又问:“你看看这里,这样处理后,画面是不是透气了、流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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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一点也不沉闷了。”陈钧德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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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揣度到陈钧德担心自己画的小邓肖像被弄坏,柔声地说:“我用的是水粉颜料,你回去用水一洗就洗掉了。我是让你看懂,这样改一改,色彩味道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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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突然间醒悟了很多。他牢牢记着,当时林风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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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时,想表现出灵动,就一定要打破僵化、刻板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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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几句话,简单几个动作,发生在瞬间,大大启发了陈钧德的色彩技法和审美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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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一次次言传身教,也一次次拨动着陈钧德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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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常常暗自感慨,自己太幸运了,太幸福了。他对老先生是发自肺腑的感激、感恩。真正懂艺术的人才明白,林风眠这么教,是多么大度和慷慨。他对陈钧德没有敷衍,没有保留,真心传授了对艺术的真知灼见。我何德何能,享受这样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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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陈钧德拿去几幅写生油画作品请林风眠指教,林风眠看后,忽然说:“明天,我们一起去公园画画。”“好啊。”陈钧德像孩子一样,欢欣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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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兴奋地跑回家,为翌日的写生准备好画夹、颜料,精心挑选了画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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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到了林风眠家,他发现,大师果然有大师范儿,只见林风眠十分自然随意,从书桌上抽取几张白色草稿纸,折叠好往衣兜里一揣,带上几支铅笔,就带着陈钧德,迈着轻快的步履,穿过雁荡路,兴高采烈地走进了遍地是林荫和花草的复兴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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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公园小道,时而遇见下棋的老人,时而遇见带着孩子嬉戏的老妇,还看见一些青年男女悠然漫步。无论对游客还是风景,林风眠写生速度都极其迅疾,寥寥几笔就勾勒好了。陈钧德当时都没敢也没来得及打开画夹,只是痴痴地看着林风眠速写,机会太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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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园仅仅转了个把小时,林风眠画了好几幅速写。老先生的画技果然不凡,他一点不注重什么层次变化,几乎都是采用单线勾勒,简约而灵动,看着就舒舒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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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你就在这里吃便饭吧。”这天,林风眠意犹未尽,将陈钧德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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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草草吃了点食物果腹,林风眠就在画案上铺开宣纸,挥毫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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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跟着老先生去公园写生,此时又看了老先生回家在宣纸上创作,陈钧德感慨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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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林风眠一边画花鸟,一边说:“画鸟不能只是像鸟,画花不能只是像花,而是要做到,画鸟像人,画花像少女……否则,绘画的味道就一点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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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当年画过一幅《鸟》,全身涂黑,突出一个看似惊恐不安的眼睛,表达了自己对时局的感受,寓意深刻。是啊,当年反右运动,性情温和的他也成了“中右”分子,差点戴上右派帽子。所以,他的“鸟语”,反映了心有余悸、又渴望春天的复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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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目睹了林风眠进行创作,陈钧德感叹不已:见识比学识更为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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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陈钧德的画明显受到启发,色彩运用越来越有自由气息,构图、线条也显示了法国味儿,林风眠看了频频点头。但与世无争的他一再提醒陈钧德:“你画的这类风格的作品,千万不能拿给别人看呀,拿出来要惹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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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世事洞察,却也像惊恐的小鸟,与学生在一起时,才显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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